《烟火凉年》陆淮

18、段二

　　经过两天半的相处，木海沫对自己的这五个舍友做出一个总结：姜槿性子冷淡，与人交往处处透着疏离，但本性不坏，只是习惯形成的保护色，实际内心却热情如火，她欣赏王翼的直率爽朗，因此二人虽然起初有些许不快，但因为脾气相投说话也坦诚所以很快便聊到一起；王翼洒脱飒立，特立独行又不拘小节，加之社交手段灵活，俨然一副宿舍大姐头的表现；吴桐属于那种“笑里藏刀”的女生，平时一副文文弱弱的书生样子，实则若真发起火来相当可怕，骂人更是毫不留情；梁毅轩则与王翼的性子比较像，但比王翼脾气暴躁容易发怒，就好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爆。然而在这五人中，最让她看不透的，是夏锦凉。
　　这个人简直毫无存在感，却又同时有一种违和的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她时常保持沉默，却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动态，在他人最需要的时候提供最恰当的帮助。她又聪明伶俐，总是能将令众人困扰不已的问题一语点破。她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她不似女子柔弱，又有男子般的英气和豪放。她不怕流言蜚语，她那么潇洒骄傲又那么自由随性。她仿佛不属于这个人世，清纯得不食人间烟火。但她又那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不掩饰自己的一切想法，没有丝毫心机。她对待所有人都是以“爱”为起点，她包容一切接纳一切，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拦她向前的步伐。她像一弯深山里最清冽的泉水，干净剔透没有丝毫杂质，她从不屑于阿谀奉承或妥协与他人，她不信命，她只靠自己。
　　木海沫真的忍不住想要感慨：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她不在乎一切名利，也不在乎什么金钱，她所追求的生活仅仅是平平淡淡吃饱穿暖，她希望周围的每一个人幸福。不管别人说她什么，她全不在意，就好像根本与她无关——她太随性了，太洒脱了，她像一阵风，来去自如而了无牵挂。什么事也无法影响到她。木海沫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似乎一切修饰在她的身上都是多余的！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长成的呢？
　　当然，木海沫到底没有问。
　　王翼率先推开了宿舍的门，带来外面的一股燥热也打碎了屋内的清凉。她一把把手中的一堆迷彩服都扔在夏锦凉床上，一边吐着舌头去拿桌子上的冰饮料：“热死啦热死啦！要在这种鬼天气里军训一个月，在那么烈的太阳底下晒一个月！打死我都不要，我会死的！”
　　吴桐笑着去拿书：“怎么，我们的‘小魔女’居然还会有害怕的事情？”
　　“小魔女”这个称号，是几个姐妹熟悉了之后给王翼起的。王翼说她原本在同学间有“小魔头”的外号，但梁毅轩说王翼毕竟是女生，“魔头”太土了，还不如叫“魔女”，于是便这么调侃地叫了下来。
　　王翼一瞪眼：“怎么，谁说魔女不会怕热了！我也是人好不好！不然你去楼下一晒晒七八个小时试试啊，吴桐——哎，姜槿你别扒拉我啊！”
　　姜槿在自己的上铺上半倚着床杆，左手撑着身子，右手则伸出去将王翼的头向一边推：“让开啦，别挡我视线！”
　　王翼这才注意到她正盯着桌子上的一部天蓝色小巧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正演着八点档的肥皂剧。王翼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好吧，她怎么忘了这是笔记本电脑了！
　　夏锦凉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走进来，顺手把宿舍门带上，凉爽很快再次占据了全部领地，面对毫不懈怠的“海尔”，空气中仅有的那点热气也只有缴械投降。
　　王翼盯着夏锦凉看了一会儿，直到饮料瓶已经空了，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两口就喝了整整一瓶饮料。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目光，夏锦凉转头问。王翼愣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没什么。锦凉啊，你有没有男朋友？”
　　夏锦凉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怪异，搞得王翼莫名地紧张：“你……你不会有对象吧？”
　　“没有。”夏锦凉平静了一下心情。很多很多事情，自从高三毕业之后，就全部全部都结束了，都抛在了过去的那个节点，深深地埋葬在时光里，与她无关，与未来无关，再惊不起任何波澜。
　　“哦——”王翼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一双如星星般闪亮的眼眸里却满是算计人的狡黠笑意，她扔了手中的空瓶子，然后扑上了梁毅轩的床，拽拽正在听歌的后者的袖子，小声说：“哎，毅轩，你说，我们把廖帅哥介绍给锦凉怎么样？”
　　梁毅轩一愣，拽掉了耳机：“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把廖北依介绍给锦凉当男朋友怎么样？我觉得他们挺配的。”王翼眨眨眼，由于宿舍里姜槿和夏锦凉的气质和外形都不错，所以她天生热爱“红娘”事业的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要知道，给别人撮合对象，如果成了那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啊！而且对方还得一直感谢她！
　　“廖北依？”梁毅轩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半晌却没有印象，只好眨眨眼，不过是茫然的，“哪个？”
　　“哎呀！”王翼又好气又好笑，伸出食指去戳了戳她的脑袋，“你什么脑子啊！不就是昨天咱们碰上的那个帅哥吗！”
　　“哦哦，我没记住他的名字。”梁毅轩恍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白色衬衫的黑发少年，然后自动PS成与夏锦凉独处时交谈甚欢的情景，不由自主地一阵恶寒，“嗯……还是不要了吧？你怎么知道锦凉一定愿意？再说，廖北依说不定有对象了呢？”
　　听了她这话，王翼非但没沮丧反而更加斗志高昂：“没关系，像我这种专业红娘怎么可以被这么一点困难就打倒呢？一定可以的，嗯，我现在就去给廖帅哥打电话！”
　　“哎哎，等等，小翼！”梁毅轩哭笑不得地拉住她，“你要打也等军训完再说吧，明天就军训了，你就是今天介绍了他们也没时间熟悉啊。”
　　“唔，也对。”王翼想了想，半晌只好点头，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宿舍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粉色长裙、戴着红色发箍的女孩子推门进来，然后突然看到了宿舍里六个人各异的表情，姜槿是冷淡，夏锦凉是疑惑，吴桐是好奇，木海沫是愕然，王翼是惊讶，梁毅轩则面无表情。她似乎吓了一跳，赶忙又拉开门看了一眼门上的宿舍牌号，然后脸立刻红成一片，小声说：“不好意思，我，我走错门了……”说着就要退出去。王翼却叫了一声“等等”，然后跳起来快步走到她身前，露出一贯的招牌笑容：“那个……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王翼，说：“苏绯月。”
　　王翼点点头：“我叫王翼，以后有事可以找我哦！给我留一个你的手机号吧？”
　　苏绯月大窘，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找人要手机号还好像很熟稔的样子。不过如果这种想法让廖北依知道，他大概会觉得自己当初怎么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呢。
　　“天真热。”吴桐仰倒在床上，扭头看窗外的景色。人工湖离她们的宿舍楼不远，然后，对面就是男生宿舍。
　　苏绯月被同学的呼唤声救了急，搞得王翼一直在遗憾没能要来手机号，但即便如此她也硬是留下了她的宿舍牌号，并坚信不放过任何可利用资源来广交益友。至于是不是益友，未来还有待考证。
　　“小翼是金融系的吧？”在一片因燥热而谁也不愿过多开口说话的沉寂里，夏锦凉瞥着精力格外亢奋的王翼，淡淡问道。
　　“对啊。”王翼闻言抬头冲她粲然一笑，“锦凉呢？”
　　“德文。”夏锦凉看了看床头的德文参考书，又看了看那六件迷彩服，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去。
　　寒窗苦读十年，如今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对于下一步该做什么却产生了深切的茫然。究竟要怎么走、选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夏锦凉有点迷茫，抬头看姜槿，后者仍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肥皂剧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王翼一个人絮絮叨叨地拿着手机翻看电话簿，寻找着新认识的校友，思考着把谁和谁配在一起比较好。
　　梁毅轩戴着耳麦听摇滚，身体随着音乐节奏微微打着拍子，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吴桐拿着书举起来看，眼神却时不时向窗外游离，已经有十几分钟没翻过一页。
　　木海沫望着行李箱发愁，似乎不知该穿哪件衣服才能保证迷彩服套在外面而且不至于很热。
　　夏锦凉无奈地笑了笑，拿起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不要开那么低，姜槿最近在那什么。”
　　刚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那已经开始放片尾曲的肥皂剧移开的姜槿顿时红了脸，窘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夏锦凉冲她眨眨眼狡黠地笑，两个字脱口而出：
　　“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