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凉年》陆淮

19、段三

　　段三

　　事实证明了这种天气军训真不是件舒服的事儿，更别说像和茗天这样并不算很强壮的男生。
　　身子弱的男生不是没有晕倒的，但和茗天不至于弱到那种程度。其实他宁可自己那么弱，那样便可以有借口正大光明地逃过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军训。可是他顽强的意志居然愣是让他觉得很精神，而且很热。
　　——相当热，这一点都不是假话。
　　这种天气无疑是遭人厌恶的，平时尚且如此，更何况站在阳光下暴晒。但和茗天还想笑，因为他几乎能猜到廖北依看到扑克脸教官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一定比自己还惨。和茗天这么安慰自己，虽然他也很同情廖北依并且深刻地认识到这样是不厚道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这是当然的，他们才认识三天。
　　廖北依当然很郁闷，因为他那诡异的并且无从更改的生物钟，他理所应当地迟到了。
　　看上去三十出头正值壮年拥有板寸头和黝黑皮肤的教官正转着圈儿地打量他，廖北依只能抿抿嘴站直了不敢动。
　　“稍息！”耳边突然传来的吼声让廖北依脑中一阵轰鸣，心里骂了一句“操”，然后才执行口令。
　　“立正！”似乎不满意他反应迟钝，更大的嗓门响了起来。廖北依这次有了经验，很快站直。教官这才绕到他前面不再实行音波轰炸，转而对着他笑得莫名。廖北依被他笑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这才开口：“我很久没遇到第一天军训就敢迟到的学生了。”
　　“那个……”廖北依想解释，谁知刚说了俩字儿又被大嗓门打断：“喊报告！”
　　“是！报告！”廖北依下意识地也喊上了，见教官点点头，才接着道，“那个，我……”
　　“我让你说了吗！”教官又喊了一句，廖北依彻底郁闷了：“您不是点头了吗……”
　　“喊报告！”教官眉头拧在一起，“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
　　“报告！”廖北依心里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百八十遍，引来队伍里学生的一阵哄笑。
　　“笑什么！”教官瞪了他们一眼，众人忙严肃地立正站好。教官这才扭头冲廖北依道：“说！”
　　“教官，我长这么大都七点起，七点之前打死我也起不来。”廖北依苦着脸说，“我也不想迟到的，不信您可以试验一下。”
　　教官迟疑地看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什么毛病。”
　　廖北依抽了抽嘴角，他知道自己这个奇葩的习惯很难让人接受。当初邵晖讲给宿舍里其他几个哥们儿的时候他们也都很不能相信。但没办法，他就是这样，改变不了。
　　“算了，你先归队，观察几天再说。”教官也无奈，教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总不能硬要求他什么，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不出所料，一连三天，廖北依每天都是七点十分准时来到队伍里。后来几经周折找到了他的班主任，核实情况又折腾了好一阵后才给了特权。也因此，廖北依曾一度成为这一届新生里的风云人物——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获得迟到特权的人啊！
　　王翼就是因为这个又找到廖北依的。
　　“我说廖大帅哥，你可太不简单了。”她坐在廖北依床上一边揉着因为一周的军训而酸疼的小腿一边打量着对面近期学校里的议论对象。廖北依冲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天啊，这种生活还有两个多星期！我受不了了。”王翼向后躺在他床上，偏头看了一眼打进门就一言不发的夏锦凉，不由抽了抽嘴角扒拉了她一下：“哎，锦凉，你倒是说说话啊，我带你来可是来相亲的。”
　　夏锦凉撑着额头转过去不看她。老天，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让她误交了王翼这个损友啊。
　　说实话，能随意出入男生宿舍这条校规大概是王翼对大学最为满意的一件事之一。像她这样大大咧咧爱玩的性子，能随时找几个兄弟嗨一嗨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
　　廖北依实际上打一进门就注意到夏锦凉了。白色背靠背的T恤和天蓝色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乖巧地垂在脑后的黑色马尾辫，一副显得有些斯文的黑框眼镜后平淡却流露着些许不适应的墨色眸子，微薄的紧抿的唇。这样的打扮似乎和自己的风格有些相似，都很简单。然而廖北依视线停留的最后想到的居然是：据说，薄唇的人都薄情。
　　想到这儿他就不由自主地笑了，然后很自然地朝夏锦凉伸出手：“不用拘谨，我叫廖北依，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同是校友请多关照。”
　　夏锦凉似乎愣了愣，她不是很习惯和别人握手这个动作，总觉得都是学生搞得一套一套的干什么。但是偏偏很多人都会在见第一面时做这个动作，因此犹豫了一下后夏锦凉只有伸出自己的手：“我叫夏锦凉，请多关照。”
　　廖北依很有绅士风度地轻轻握了一下便很快松开，其实夏锦凉也并不介意他多握一会儿的，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手指白皙修长，让夏锦凉忍不住偷偷地多瞄了两眼。
　　这点小动作廖北依是没注意到，但是很显然地落到了一直观察着他们俩的王翼眼里。她偷偷一笑觉得有门，刚想再开口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大嗓门：“——北依！”
　　不等屋内三人反应过来宿舍门就已经被人踹开，来者刚又喊了一声“北依”想说什么却一下子没了声响，紧接着王翼和廖北依同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屋内这戏剧性的一幕。
　　“女人，是你？”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然后东方旭眯着眼睛把夏锦凉上下打量了一遍，夏锦凉从床边站起来，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王翼捂住脸：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一向性子温和淡然的夏锦凉看到眼前这个男生以后会突然变得这么针锋相对起来啊？！
　　廖北依见两人气氛有些诡异便打着哈哈跟着站起来打圆场：“阿旭你认识她？她叫夏锦凉，是我的朋友——王翼的舍友。锦凉，这是我舍友东方旭。”
　　东方旭双手环胸抬起下巴用一种相当不友善的姿势盯了她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廖北依有点尴尬，看了看跟在他身后进来同样有些愕然的邵晖。后者这才回过神来，随手关上门走到夏锦凉面前，露出一个习惯性的微笑：“你好，我是邵晖。真有缘，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夏锦凉盯了东方旭半晌，咬着下唇伸手和邵晖握了握手：“夏锦凉。”语调较刚才和廖北依说话时凉了些许，多半是因为东方旭的缘故。但邵晖这么礼貌她也不好对人发脾气，毕竟当初不是他和她抢的那充电器。邵晖似乎也并不介意她是什么态度，温和地笑着看了眼还没转过弯来的廖北依，这时候王翼突然从一边跳到他跟前，几乎要碰上他的鼻尖，自来熟的大声道：“晖哥好啊！”
　　邵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后退两步，王翼朝他调皮地眨眨眼，又把目光转向东方旭，眼珠转了几转才嘿嘿笑道：“你和锦凉认识？”
　　东方旭觉得她和夏锦凉既然是舍友也没怎么给她好态度，但是看她衣着还和自己挺投脾气，就瞥了夏锦凉一眼闲闲地说：“不认识，见过而已。”
　　“还抢过东西。”夏锦凉接了下半句，不出意外地看到东方旭扭头瞪她：“先来后到懂不懂？那能叫抢吗？”
　　夏锦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他火气就大：“我说是抢就是抢！好歹你还一个男生一点都不懂谦让！”
　　王翼呆呆看着他们俩之间火药味迅速弥漫，这时宿舍门忽然又被推开，和茗天一抬眼就看见屋内箭弩拔张的几个人。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因为眼前那个久违了的人而变成了：“锦凉？！”
　　夏锦凉定定地看了他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阿茗？”
　　和茗天重重地点了下头，推开一脸莫名茫然的邵晖和满头黑线的东方旭，直扑夏锦凉绕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天，真的是你！我居然在这儿看见你了！我不是在做梦？”说着还掐了自己一把：“啧。疼！不是做梦。”
　　夏锦凉抽着嘴角看他面对面冲着自己停下，仰起头一对略有些蓝灰色的眸子盯住自己，像很多年前一样清亮。她真的忍不住想要扶额：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