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弄》艾芽

4、如梦令

　　沐儿轻轻踏入亭内，将一件大氅披在江雁容的身上。望着杨炎枫疑惑的眼神，江雁容淡然解释道：“我身子骨弱，极容易生些小病。”
　　沐儿一脸不满，直直道：“什么小病？寒毒一旦发作起来，那可是要命的事情！”江雁容轻轻地咳了两声，示意沐儿不要多嘴。
　　沐儿嘟着嘴，气呼呼地离开了。
　　杨炎枫望着女医者，眼里有着别样的柔情，似在询问。
　　江雁容有些气恼，沐儿真是多嘴。她望向远处的飞瀑，没有作声。
　　“为什么会有寒毒？”杨炎枫开口打破沉默。
　　江雁容深叹一口气，杨炎枫和杨鹏举还真是像啊，都是那么地执拗。当初她并未同意医治杨炎枫，可杨鹏举硬是执拗地赖在了溪月谷不肯走。想来真是好笑，堂堂武林盟主在那一刻竟然像个赌气的小孩。
　　江雁容不禁莞尔。
　　杨炎枫没有再问，看着女医者微笑的容颜，他的心里异常宁静。
　　突然他感觉到周围一闪而逝的杀意，忙跳起来，抱住江雁容的腰，把她护在自己身边。江雁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只是愣愣地注视着杨炎枫。
　　杀气越来越强烈，看来来人的杀意很甚。
　　杨炎枫放开江雁容，紧握住她的手，一副严整以待的样子。见江雁容惊愕的样子，朝她微微一笑，眼里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江雁容在他的笑容里，迷失、沉沦。
　　这时，突袭之人出现了！
　　是杀魄的人！
　　他们招招狠毒，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凛然，而他们的目标正是玉手观音江雁容！
　　杨炎枫以气为剑，显示出了极强的武学修为，虽身受重伤，却渐渐占了上风。杀手们见一击不成，便改变了策略，把目标转向了杨炎枫。一时，杨炎枫处境及其危险。他一面应对杀手们淋漓的杀招，一面要顾及身边江雁容的安全，显得非常辛苦。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渐渐出现颓势。
　　杀手们看到计谋成功，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杨炎枫心里颇为着急，自己伤未痊愈，功力剩下不到三成，长时间以气为剑，早已是疲惫不堪。如今对手如此凌厉，自己能撑得下去吗？
　　这里离前厅颇远，等山庄内的人发现需要不少时间。如今没有援手，只能跟他们硬拼了。当下便强行运气，抵住了身边的几次杀招。
　　这一切在江雁容眼里颇为惊险，她担心地望着杨炎枫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锦囊。锦囊里有她研制的毒粉，可以杀人于无形。
　　可是若现在撒的话，一定会波及杨炎枫的。该怎么办呢？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望着从杨炎枫脸上掉落的大把大把的虚汗，江雁容把手伸进了锦囊内……
　　手心里有着剧毒的粉末，只要轻轻一撒，她就可以脱险。
　　可她还在犹豫。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杨炎枫渐渐支撑不住，但觉腹内如江涛般翻腾，一时急火攻心，鲜红的血便吐了出来！而此时杀魄的杀招已到，杨炎枫已毫无还手之力！
　　乘这个机会，江雁容洒出了毒粉。黄色粉末在空中飘扬，回旋，最终落入舞动的剑光中。
　　打斗结束了，江雁容安全了。
　　可是杨炎枫却萎顿在地，脸漆黑如墨！
　　江雁容望着自己的手，满脸漠然。

　　自杨炎枫中毒后，江雁容就再也没有踏进龙腾阁半步。她也不把脉，只是每天差人熬些奇奇怪怪的汤药给杨炎枫送去。仆人们心里满是狐疑，这样行吗？不把脉，都能知道少爷的病情？这不是胡闹吗？但一星期下来，杨炎枫不但醒了，能下床，气色好的时候还能运功，使剑。这下仆人们是开了眼界了，直夸江雁容是在世观音。
　　江雁容听后淡漠一笑。
　　沐儿还是孩子心性，吵着江雁容非说原因不可。江雁容拗不过，笑着说：“其实不是我神通，医家有‘四诊法’之说，即‘望诊、问诊、闻诊，切诊’。我们所说的把脉就是‘切诊’，除了把脉我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判断杨炎枫的病情啊！”
　　“可是把脉不是更直接吗？小姐，你为什么要绕这么达的一个圈子来诊断他的病情呢？”沐儿稚嫩的脸上满是疑问。
　　江雁容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他，不愿意见我的。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中毒。”
　　“嗯？”沐儿望着主子忧伤的脸庞，满是不解。
　　小姐难不成对少庄主下毒？
　　不会吧？
　　“沐儿，”江雁容满脸歉意，“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呆一段时间。溪月谷我们暂时不回去了。”
　　“为什么？小姐不是说等杨炎枫病有起色了，我们就回溪月谷的吗？现在怎么又不回去了？”
　　“沐儿，要不你先回溪月谷吧？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回去。”江雁容建议。
　　沐儿眼里渐渐泛出水汽，委屈地望着江雁容，像个受伤的孩子。
　　“小姐，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沐儿丢下呢？沐儿才不要回去呢，我要陪在小姐身边。小姐，你不要赶沐儿走嘛！”
　　江雁容走过去，轻轻抱住沐儿：“好了好了。”
　　可是沐儿，和我在一起，你会有危险的啊？
　　江雁容望着窗外无边的春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安排沐儿睡下后，江雁容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出来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溪月谷怎么样，那株梅树还好吧？想到梅树，她不由得想起了杨炎枫。他还好吗？听说醒过来了，听说能下床了，听说……
　　江雁容不禁烦躁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情用事？师父，你在天有灵，若知道雁容这般无用，该会很失望吧？
　　江雁容静下心来，闭眼，慢慢调匀自己的呼吸。
　　感觉到有人进来，脚步虚浮，江雁容未予理会。
　　“为什么？”很痛苦的语气。
　　江雁容睁开眼，看到杨炎枫坐在自己的对面，神色憔悴。
　　“你精神不好，等下我开一副提神的药给你。”江雁容淡淡道，眼里有着细微的波澜。
　　“雁容！”杨炎枫已有一丝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做？”
　　“因为不想死。”
　　“我只是个医者，毒理是医学中重要的一环。我不是弱不禁风，我，也会杀人，当别人要杀我。”
　　“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你不应该……”
　　“杀手的生涯不就是这样的么？不是杀死对方，就是被对方杀死。要想活着，就必须在对方杀死自己之前先杀死对方。这该是他们的生存法则吧。”江雁容依旧是很淡然的表情。
　　“你，真是无情！”杨炎枫摇头，眼里满是失望，伤心。
　　江雁容大声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无情吗？是啊，我的确很无情。可是，你怎又了解我心里的苦楚？父亲惨死的悲恸，你有经历过吗？被人追杀的滋味，你有尝过吗？你没有！你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是霞客山庄高高在上的少庄主。你怎能体会我心中恨，对这残酷世界的恨？十几年的风雨飘摇，有谁曾帮过我，又有谁曾关心过我？”
　　“雁容。”杨炎枫轻轻搂住悲恸的女医者，“对不起。”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会保护你，疼你，爱你。”他轻声安慰着她。
　　闻言，江雁容猛地推开他。
　　“不可以！”
　　杨炎枫紧握拳头，眼里是深深的伤痛。
　　“我，对不起！”江雁容有些混乱，“我，我不是一个好人。”
　　“雁容！”
　　江雁容慢慢退回到窗边，逐渐恢复冷静。
　　杨炎枫没有动，只是满脸复杂地望着她，眼神仿佛穿越了几千年，那般深情，那般绝望。
　　他愤然离开，只剩下江雁容愈发淡然的脸。
　　早已醒来的沐儿趴在床沿边，悲伤地望着女医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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