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64、总第六十三章（大学篇卷一）

　　（六十三）
　　樱花盛放的四月上旬的一天，千叶坐在东大的大礼堂里，参加大学时代的新生入学式。
　　这时，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的是在校生代表，一个三年级的男生，叫有末一弥，也是法学部的，不过，和她不是同一个专业。千叶学的是公法，有末一弥学的是政治学。据说他出身于外交世家，从小在美国长大，如今是东大最受欢迎的学生王子。

　　听着身边陌生的同学小声而兴奋地议论台上发言人显赫的出身背景，千叶不由想到了三年前坐在早川高的大礼堂里参加高中时代的新生入学式时的情景。
　　那时在台上发言的新生代表---天才多田信也和现在的有末一弥一样，倍受瞩目，闪闪发光。如今流年暗换，她已经是个大学生了；至于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生，则早就到了大洋彼岸。

　　在过去了的高中三年的时光里，对于千叶来说，也算是变故颇多：她失去了外婆，失去了初恋，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当然，也得到了一个极好的男朋友……
　　她坐在满场精英的东大的大礼堂里，心中暗想，接下来的四年，想必也会有所得亦有所失，那么，还是不想太多了，只要将来不会有遗憾就好。

　　新生入学式结束后，千叶站起身来，正要离开会场，这时，一个女生走到她面前：“你是千叶同学吗？”
　　千叶一怔，在这个新校园里，除了一同考上东大的昔日同学之外，她谁也不认识。她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生，有些茫然，也有些疑惑。对方看来也是新生，虽然一见之下就觉得颇有几分亲切，不过，千叶确信自己之前肯定从来没有见过她。

　　“请问你是……”
　　那个女生笑了笑：“我在我弟弟的相册里见过你。我叫江川美加，教育学部一年级，请多关照。”

　　千叶顿时恍然大悟：“哦，你是江川的姐姐……我叫千叶树，法学部一年级，今后也请多关照。”她隐隐觉得，江川美加和她的弟弟江川凌也性格好像相差很大，似乎是个很开朗的女生。

　　“凌也曾和我提起过你，他对你可以说是赞赏有加。我那个弟弟眼高于顶，不怎么会称赞别人，尤其是女生，所以，我一直都对你非常好奇……千叶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江川同学，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千叶微笑着说。她不是那种一被人称赞就找不着北的人，但因为一直以来和江川凌也也算相处得不错，所以，她对江川美加也颇有好感。她想，若是能在新校园里交到要好的女性朋友，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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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江川凌也回到家，看到姐姐江川美加和表哥有末一弥坐在客厅里，不由一怔：“表哥，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有末一弥笑看着他：“凌也，你不欢迎我吗？”
　　“我是说，像你这样的大忙人，竟然能抽得出空来走亲戚……实在是难得。”江川凌也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我就是因为很久没来看你们了，所以，今天才特地和美加一起过来的。凌也，你还在打篮球吗？”有末一弥说。
　　“当然。”江川美加看了弟弟一眼，“他一直和国中时的一个学长在暗中较劲，发誓要在篮球上打败他。”

　　“我喜欢打篮球，不行吗？”江川凌也说。
　　“我是说，你这么聪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却在关键的时候把精力都花在了篮球场上，实在是有点浪费呢。”有末一弥说。

　　“他还年轻，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只要够优秀的话，高中时代还是可以挥霍一下青春。”江川美加笑着说。
　　“这倒也是。”有末一弥也笑了。

　　“我可不想和你一样，把时间都花在女生身上。”江川凌也说。
　　“凌也，你别对一弥抱有这么深的成见，好不好？他是很受欢迎，可女生喜欢他，也不是他打广告造成的效果。我今天可真是见识到什么叫学生王子了……说真的，大学时代的学生王子比凌也这种高中时代的学生王子实在是风光太多了。”江川美加说。

　　“凌也一直都少年老成，一丝不苟，简直是我们家族的道德模范。”有末一弥笑着说。
　　江川凌也这时心想，自己这样说他，他竟然都没生气，单从脾气这方面来看，他的确是无可挑剔。

　　江川美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凌也，今天我在新生入学式上看到了千叶树，也就是你曾提到过的那个学姐。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生，在人堆中也能一眼就认出来。不过，她好像不太热情，也不太容易相处。”

　　“是吗？她是个不太懂得和同性相处的女生，一直都没什么女性朋友。见到你这么热情的女生，一定是吃了一惊。姐姐，你没有必要特意去认识她吧？”江川凌也有些不快地说。
　　“我只是好奇，就和她打了个招呼。凌也，我不会吃了你那个宝贝学姐的。”江川美加吐了吐舌头。

　　“美加，是那个看起来很安静，几乎没说过话的女生吗？好像并不怎么漂亮。没想到凌也喜欢的女生，是那种类型的。”有末一弥笑着说。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是值得我尊重的女生。幸好你看不上她。她实在是太幸运了。”江川凌也说。

　　“拜托，别把我说得像是女生杀手似的。我和女生交往，一向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可从没霸王硬上弓过。”有末一弥说。
　　江川凌也站起身来：“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你说得对，那些盲目喜欢你的女生，简直是自找没趣，不值得同情。”

　　“凌也，别这样说。我其实也是想找到我能真正喜欢上的那个女生，所以，才一直在和形形色色的女生交往……找到了，我会变成这世上最好的情人也不一定。”有末一弥笑着说。
　　“我也觉得，一弥应该是那种看起来很花其实很纯的男生。”江川美加点了点头。

　　“说得我鸡皮疙瘩乱起。那么，表哥，我祝你早一点找到那个救世主，这样，也可以令更多的无知女生免于被你荼毒。”江川凌也说着朝楼梯走去。
　　“凌也，你说什么呀。”江川美加说。

　　“算了，美加，我不会介意的。我想，一般人大概都这样看我。”有末一弥看着上楼的江川凌也说。不过，自己的表弟也这样看自己，说一点都不介意，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当然，话说回来，他一贯只遵从自己的意志，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所以，他不可能会为了江川凌也的一席话，就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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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午下课后，千叶收起课本、讲义，正要走出教室，这时，一个女生快步走进来，拦住了她：“千叶同学，我是三年级的黑崎，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参加我们的木偶剧社？”
　　千叶一怔：“黑崎学长，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参加社团活动。”

　　黑崎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听说你在高中时代也是个非常活跃的全优生，怎么上了大学之后，就不想参加社团活动了？来参加吧，挺有意思的。”
　　“我的课余时间很紧……所以，黑崎学长，真的很对不起。”

　　然而，黑崎像是个很磨人也很固执的女生，她似乎不怎么会看别人的脸色：“千叶，你究竟是对参加社团没有兴趣，还是对参加木偶剧社没有兴趣？我也知道，一般的女生都喜欢参加那些比较出风头的社团，比如有末参加的网球社。”

　　千叶心想，你也是个考上了东大的女生，头脑就这么的不好吗？她可真不想把自己的私事公之于众：“总之，非常抱歉。”
　　黑崎见她就要走开，突然抛出了一句：“千叶同学，你可真是够冷漠的……怪不得一入学就成了别人议论的对象。”

　　千叶一怔，开始有些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原来一个人不够活跃，也一样会引起别人注意。她转过身，看着黑崎：“因为我下课后要去打工，所以，真的没有时间参加社团活动。”
　　“可千叶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家境很差的那一类学生。”

　　“我父母离婚了。”千叶说完，没有再理会她，转身快步走了。
　　转身之际，千叶觉得难受至极。走着走着，她没来由地心中一酸，眼泪就要掉落下来。

　　她想，她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伤心事告之他人？好像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一样……可不说的话，黑崎看来也不会放过她。
　　她背着书包，加快步伐，匆匆离开了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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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离婚后，千叶和母亲住在一起，但俩人关系很差，都没怎么说话。
　　及川夏树（千叶夏树）好像一直都找不到工作，也对，一个四十四岁的中年女子，十几年没工作过，恐怕很难再有人会愿意雇用她，哪怕她曾是京都大学的毕业生。

　　而千叶友寻的薪水本来就不是很高，要付她们母女的赡养费，又要付千叶的大学学费，也是很艰难。所以，为了交上兼修心理学课程的学费，千叶决定去打工。于是，之前从没打过工的千叶，在十九岁这一年的春天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晚上近九点时，千叶走进一家音像店。那是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音像店，店长青木看来也是四十多岁，和及川夏树的年龄差不多，但或许是因为一直都在社会上讨生活的缘故，在她的言行举止间毫无及川夏树那种一眼可见的主妇烙印，而且，还颇有几分精明强干的模样。

　　千叶指了指贴在店外的海报：“请问，这里是不是要请钟点工？每周一到周五晚上九点到十二点的？”
　　“是啊。”青木上下打量着她，“你叫什么？是高中生吗？”
　　“不。我叫千叶树，是大学生。刚上东大一年级。”

　　“东大生到我这样的小音像店来打工？好像大材小用了。为什么？是为了体验生活吗？”
　　“不是的。因为我每天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有一份家教，接下来的九点到十二点就可以在你这里继续工作。而且，这里离我家不远，有直达的公车。”

　　“看来你也不像是个环境很坏的家庭出身的孩子，为什么这么辛苦呢？不是应该好好地享受大学时光吗？是大学里的开销太大了？”

　　千叶现在最怕别人问到自己的家庭问题了，只好说：“因为我父亲的公司不是很景气，不久前刚减了薪，所以，我想自己挣钱交学费。”
　　“不过，我想你也知道，我这里的薪水不可能会很高，因为只是小本生意。”

　　“没关系的。”千叶之所以想在这里工作，也还因为另有原因。她想，这个时候的她，如果能在整天播放音乐的地方工作，生活在一些陌生人之间，就可以慢慢从父母离异的创伤中渐渐恢复过来。

　　“既然如此，我就请你了。很高兴有东大的学生做我的雇员。”青木笑着说。
　　“太好了！谢谢你，店长。”千叶高兴地说。

　　“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很有前途……我这不是废话么？一个考上东大的女生，将来怎么可能会没有大好前途？如今这个时代，聪明又肯吃苦的女生真是不多，太难得了。对了，千叶，你是学什么的？”

　　“法律。我将来想做律师。”
　　“是吗？将来做了大律师之后，可别忘了我。”
　　千叶笑着正要说什么，这时，她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接着，她听到一个少年清冷干净的声音说：“店长，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