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色》寒冬夜行观星者

5、入府

　　“这是府里主簿日常办公的地方。”萧子歌引着叶长卿走进一间房。
　　叶长卿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几张檀木桌子上散乱地堆着奏折、书信、纸卷，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在夜魇处理情报的地方，奏折、书信、纸卷是被分门别类地放好，整整齐齐。午后她在书桌上审阅宗卷的时候，总是可以透过阳光看见无数细小的纸屑在金黄中飞舞，飞舞 ，空气中传来书页间沉淀已久的墨香味。字里行间，埋藏着无数信息的精灵，只要找到，它们便会在脑海中跳舞，拼凑出一个又一个信息。此时，大量的信息流过，如同河流。
　　她压下脑海中的念头，对着所有未来的同僚们微微一笑，不用说，她也知道自己的笑其实有点僵硬。
　　“这是新来的叶长卿，你们要好好照顾照顾。”萧子歌看到了她的拘谨之态，于是对着正在低头审阅抄写情报的几个年轻人说道，他们也只是拱了拱手，叶长卿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轻蔑。
　　“易筠，你过来。”萧子歌对着一位正在抄写奏折的年轻人说道，“好好带带长卿。”
　　“是。”一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身量极高，兼之身姿挺拔，看起来丰神俊朗。而叶长卿身量不高，身形较为瘦削，眉目虽然清秀，但也说不上俊朗，有时还显得有些呆滞无神。两相比较，叶长卿显得相形见绌。
　　“长卿。”易筠开口，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同僚身前，一一介绍。
　　“在下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多多关照。”看着各位身材魁梧的同僚，叶长卿不禁有仰望之感。
　　“那请问我要做什么呢？”
　　“你先把那边那堆宗卷整理下吧。”一个叫穆甫的年轻人指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宗卷对叶长卿说。
　　叶长卿脸色微变，但还是走了过去，耳边传来那几个年轻人的窃窃私语。
　　“这新来的怎么长得像个娘们似的？”
　　“据说是平远侯的二公子，这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据说写诗写得不错，估计就是个酸腐书生。”
　　“看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估计上了战场连刀都提不动。”
　　听到这些话，她暗暗捏紧了拳头，走向角落。
　　每日，她都在重复着整理堆积如山的宗卷的工作，又在忍受着同僚的白眼和鄙视。疲倦与孤独让她在回到自己房间里时暗暗地流泪。她不禁回忆起在平远侯府里，那竖立的木桩、太湖石砌成的假山、曲折的回廊、插在花圃里转动的风车、院落里飘起的风筝……就连出了任务回来，她也会看见一抹幽微的影子通过烛光映在书房的窗上，回到房里，会有一盆冷水和一个蒸腾着热气的大木桶，还有一套干净衣服。可是周围的陌生提醒着她，那些浮声旧梦终究只是浮声旧梦，无论如何，那里暂时是回不去了。
　　“宗卷太多了，我好想家。”她看着天空中高悬着的一轮明月，拿起酒袋一饮而尽，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烈酒炙烧着她的喉咙，让她差点咳嗽起来。
　　“怎么又是你？”
　　叶长卿扭头，看见的却是那日的那个劲装少女，差点想问出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想起来大将军朱羽膝下有一女名曰朱颜雪，想必便是自己眼前这位女子。
　　“长卿在府里做事。”萧子歌从暗处走了出来。
　　“怎么会找个这么呆的人啊？”朱颜雪不满地嘟囔道。
　　叶长卿捕捉到了这句话，满头黑线，好歹我也是上通天文地理，下晓诸子百家，精通刺杀术的复合型人才，又不是树上的考拉，哪里呆了？
　　“咦，你怎么哭了？”
　　“没有。”叶长卿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
　　“别装了。”朱颜雪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还适应吧。”萧子歌拍着她的肩膀，眉眼中不仅有着警醒的神色。她知道，萧子歌始终对她还是存在着戒心。
　　“谢谢先生的关心，在下只是有点不适应罢了。”
　　“好好干，不要犯错。”萧子歌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开。叶长卿知道这不仅是一个鼓励，也是一个警告，警告她不要做出不利于大将军府的事情。而且现在她也知道了一件事，她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别人的监视下。想到自己的危险使命，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现在可不是自己哭哭啼啼和软弱的时候。这可不是在夜魇，不是在平远侯府，而是在大将军府，自己可是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想到这里，她眼里出现坚毅的神色。
　　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软弱了，必须坚强起来，去应对这一切。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按照主角模式，此时主角走出了阴影，应当虎躯一震，散发出王霸之气，吸引无数名臣良将才对。但是，她身上没有王霸之气，王八之气倒有，她在心里自嘲。
　　她突然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摸了摸脖子，“糟了，我酒精过敏了。”
　　“叶轩！”叶轩正在书房处理着事务，却听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她苦笑了一下，这个声音只能是楚萱的。
　　“你为什么把长卿送去朱羽那里？”楚萱指着叶轩，“你又不是不知道，萧子歌那只老狐狸有多么难对付？”
　　“渗入军方这种难事，自然要交予长卿去做。”叶轩抬了抬眼，看着一脸气愤的楚萱。
　　“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重男轻女，重视明翊，想让明翊承袭你的位置，又不能让长卿威胁到他，所以你就把长卿送到朱羽那里了。”
　　“我这是想磨砺她的心性，让她更沉稳一点，她的锋芒太过，没听过‘长锋易折’么？”
　　“你！”楚萱气结，转身就走，“我可是看着长卿长大，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叶轩伸手揉了揉额角，看着桌上的一幅画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