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夜色》寒冬夜行观星者

4、春会

　　云汐还是走了，叶长卿又恢复了一个人读书、练武、观星的生活，偶尔脑海里会浮现出那个屋顶上的倩影，也许她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你现在过得好么？”她坐在屋顶上，望着天空中的轩辕十四。
　　每逢早春三月，晋国的公卿贵族都喜欢聚在一起饮酒唱和，舞文弄墨。在春会上，权贵们一般都会携后辈出席，原因有三个，一是展示自家后辈才华，获得皇帝赏识；二是向自己的同僚们推荐他们；三是趁机结亲，巩固自身在朝中的地位。
　　“我吩咐宫里的织造坊给你做了件新衣，你趁早去取了。”叶轩叫住了正要出门的叶长卿。
　　“义父，这是何意？”叶长卿转身，看着正在读《权臣传》的叶轩。
　　“知道春会么？”叶轩淡淡地说。
　　“义父是要我在春会上有所表现，然后进入某个权贵的门下？”叶长卿嘴角扯了一下。
　　叶轩看了她一眼，表示赞许。
　　“如果你没有猜错，你要我进入大将军朱羽的门下？”叶长卿眉头微蹙。
　　“是。”
　　叶长卿一袭黑衣，出了平远侯府，走在朱雀大街上。早春三月的帝都，新绿方生，但还是有些寒意，她不自觉地裹紧了外袍。
　　马蹄急促地打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匹膘肥体壮，有着长鬃的黑色骏马载着一个劲装女子奔驰在朱雀大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她仍然低着头，裹着外袍往前走。突然之间，她觉得有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一抬头，看见一匹高大的骏马抬起了硕大的双蹄，吓得一把跌坐在地上。
　　“喂，走路不看路的！”
　　听到这句话，叶长卿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骏马的蹄下，离开之前她看见了一张冻得掉冰渣的脸，瞬间感觉周围的温度降低了十度。
　　“好呆。”劲装女子缓缓松开了手中的马缰，继续驱马奔驰。
　　走进一家酒肆，叶长卿对伙计说：“来一缸山河醉。”接着她往柜台上放了一锭白银。
　　“好嘞。”伙计应道，收下了白银，自柜下提起一缸封好的酒，放在柜台上。
　　“大公子要二公子注意下。”说着伙计便把一些碎银并着一个小纸卷拍进她手里，“公子慢走，以后再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叶长卿看见自己的床上放着两套衣服，一套是天青色的素净长衫，另一套却是绣工精致的襦裙。那套襦裙昭示着，她始终是一个红妆。她唇角微挑，抱起襦裙，把它放进了房间角落的一个柜子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知不觉过了几日，春会来临了。
　　那日，叶长卿穿上了天青色的长衫，腰束青色云纹带，外披浅青色纱衣，头戴小冠，腰佩白玉，脚蹬珠履。整个人显得清秀俊逸，风姿过人。而叶轩穿着墨绿色直襟长衣，腰束月白祥云纹锦带，腰佩一块身为古朴的墨玉，与叶长卿的清逸不同，叶轩显得沉稳儒雅。
　　“如此甚好，敛去了你一身的杀气。”叶轩看着长卿，“你终究还是一个女子，杀气太重可不好。那件襦裙可好？”
　　叶长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望春园，碧水阁。
　　碧水阁是皇帝燕凌修建在碧湖之上的一间木制水阁。数十根粗大的杉木自水中拔地而起，支撑着其上繁杂的杉木结构，杉木结构之上便是檩和椽子，椽子上面铺着纯金铸就的屋瓦。上了棕黑漆的柱子之间雪白的纱幕飘飞，风吹来的时候，水阁里有种幽幽的凉意。
　　“我是帝都里最没有权势的侯爷。”叶轩坐在角落里的座位上饮着酒，看着其他的公卿在亲切地交谈，自嘲道。
　　“皇上驾到。”内侍高声说道，公卿们便回了各自座位。
　　而后，皇帝燕凌便穿着玄色团龙纹常服，没有戴着平天冠，只是把头发束起，走了出来，脸色有点苍白，显得有些疲倦。他即位已有十五年，晋国在他的治下走出了“七王之乱”的阴影，国泰民安，疆域较之开国之时扩展许多。许多文人都将其称为“中兴之君”。
　　叶长卿却察觉到了叶轩眼里闪过的一丝杀气，心里产生了一点不解。
　　“众位爱卿辛苦了，今日我们便来饮酒唱和罢。”燕凌举起了手中斟满了御酒的樽，一饮而尽，“今日题为‘无题’。”
　　大将军朱羽位列上席，他看着遍席白衣才俊在席上挥洒笔墨，微微皱了皱眉头。
　　“大将军没有找到东床快婿么？”朱羽身边一位白发长髯的文士说道。
　　“不是，是没有找到一位好幕僚。这些白衣飘飘的才俊，空有外表，却没有神韵。”
　　文士闻言抬起来，略略扫了扫四周，却瞥见角落里一个挺拔的身姿。那人一身青衫在白衣群中甚是显眼。
　　“看那年轻人，好像一把寒风中挺立的名剑。”
　　朱羽闻言，顺着文士的眼光望过去，“他不是名剑，而是古战场上斜插入土的战刀。”
　　燕凌端坐在高台上，看着递上来的诗词之作，无非是赞颂太平盛世和大晋山河，实在了无生气。此时，一张写了诗的字被递了上来，他本想弃置一旁，但还是忍住了心头的烦躁，扫了一眼，上面只有十六个字：
　　“冲！剑刃飘血砍帅旗。风飘处，慷慨不归乡。”
　　他眼前一亮，似乎梦回并马沙场年少客，慷慨还破楼兰去的岁月，虽然这首十六字令不甚工整，但是字里行间的豪气已超出其他才俊一大截，问旁边的内侍，“此词何人所作？”
　　“回陛下，这是平远侯的二公子所作。”
　　“宣他上来。”
　　“宣平远侯二公子上前。”内侍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长卿整理了一下衣冠，恭谨地走上前去。这几十步路似乎有点漫长，漫长得难以走完，在诸多公卿的目光注视下，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手心渗出了一些冷汗。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公开出现在晋国的政治圈里。
　　“你叫什么名字？”
　　“臣名上叶下长卿。”
　　“你作的诗甚好。”燕凌淡淡地说，“你要什么封赏？”
　　叶长卿沉默不语。
　　“臣求请把平远侯二公子归入大将军府。”朱羽此时上前奏道。
　　燕凌看了朱羽一眼，“好，就依大将军所言，朕封叶长卿为鹰扬校尉，兼大将军府主簿。”
　　“谢陛下封赏。”叶长卿俯首长拜，听着周围公卿倒吸一口凉气。她清楚地知道，鹰扬校尉一向用于封给最为优秀的年轻武官，这一职已经空缺了十年。
　　叶长卿微微回头望了望角落，却发现叶轩已不知所踪。
　　“如今，我进入大将军府，既可以渗入军方，探听消息，又不会危及大哥继承您的位置，义父你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