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白苏（清穿）》烟柳斜阳

55、叙旧

　　第一次，我被楚云扔下不管了。
　　心还在跳，他却远离。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有些庆幸，更有些失落。
　　第二天醒来，日上三杆了。一身的倦意。想起我和十四的约会，忙让小宛帮我梳洗了，吃过早饭，才去了大厅。
　　大厅里邵单和陆风，叶青和苏苏都在，唯独不见楚云。叶青和苏苏显得十分幸福，尽管苏苏脸上还有些疙瘩，但那种因爱而散发的光芒是什么也挡不住的。忽然，很羡慕他们，为什么我不能自在的爱，忘记过去那个人，只去把握眼前。
　　众人厮见，说了会子话，陆风不等我问，就说楚云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什么时候，我能真正放下过去，坦然接受自己的变心，坦然的面对楚云的感情。经历了昨晚，我又是否真的了解楚云的感情呢？
　　和十四约定的时间到了，我吩咐邵单给我备车，一同去了西湖。平日里都是楚云陪着我，此刻是邵单！
　　到了西湖，却不见十四的影子。也是，这么大的西湖，又没约定地点，如何去找。我有些累，下了马车，坐在一个石桌旁，静静的等着。
　　过了半个时辰，只听身后有人说道，“你真的来了？”
　　我站起，回身看着身后的胤祯。一年多不见，他长大了，有着和十三相似的眼睛和身高。看到他，不由得想起了祥和四爷。尽管知道他做过不该原谅的事，我竟一点都不恨他。
　　“你也真的来了？”我笑了，像是见到老朋友般。
　　看到我的笑，原本忐忑不安的胤祯似乎十分意外，一时间眼中闪过复杂的感情。我的笑意更浓了。
　　“你，还好吗？”良久，他望着我，低声问道。
　　“还不错！你呢？”
　　“也还好！”
　　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垂了眼，复坐回石凳。
　　“你的脸？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挨着我坐下，关切的问。
　　“四天前！”
　　“怎么回事，请大夫了没？”
　　“治不好了，皇上给我下了奇毒，终生都无法痊愈！”我淡淡的说着，看着他的反应。他似乎难以相信，双眉紧紧皱起。
　　“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把你医好！”他眼中水光一闪，竟动了真情。
　　“别说这个了！”我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的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随九哥出来办差！”十四简单的回道，低头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陪我去划船吧？”他仍不抬头，低声的问道，语气竟有几分乞求。
　　我看着眼前的他，初见时他只有十六岁，三年了，他已经完全成人了。可那份固执和高傲一如初见。
　　“不怕我把你推下船报仇？”
　　他一愣，待看清我眼中的笑意，他不由的笑了，越笑越灿烂，连眼中那抹厚重的阴霾也消失不再。
　　“不怕！”
　　这个世界上原谅一个你不爱的人，包容一个你不爱的人，永远比原谅自己深爱的人容易！

　　西湖，船上。
　　“昨晚你怎么也去倚云楼了？”小小的船舱里，我和胤祯面对面坐着。中间一张小小的茶几。他给我倒了杯茶，貌似随意的问道。
　　“那你去干吗？”我端起茶，轻轻的吹着。
　　“这个！我陪九哥去的！”他有些尴尬。
　　“当我和九爷不熟，处处都往人家身上推！”我白了他一眼。
　　“不是，我是说真的！”
　　“我才懒得计较！”
　　“嗯，可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干吗呢！”他有些委屈，仍旧执着的问。
　　“捣乱！”我瞥了他一眼，把杯子放回茶几。
　　他不明所以，一脸的疑惑。我大体把我们的计划给他说了一遍，他听了笑着摇头不语。
　　“你笑什么，莫非九爷去也想买那个苏苏姑娘？”
　　“九哥倒没这么说，不过他听人说上回十三去了一趟倚云楼，所以就想去看看，不想却遇到了你！”他边说边仔细我的反应，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你想问什么？”
　　“没有！”终究，我们心隔着心。
　　“你不想知道十三哥现在过得如何吗？”
　　我转着手中粗糙的茶杯，抬眼看着对面的胤祯。他有些随意的握着杯子，身子斜靠着船舱，一双眸子若明若暗，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我把杯子递到壶边，歪着头瞅他。他略顿，遂微微一笑，给我倒满了茶。
　　“这茶原就不是多么名贵的好茶，如今已到深秋，连新鲜味道也没有了，喝着更觉平淡无奇！有些东西，初见时也许新鲜，日子久了，便无知无觉了。待到明年新茶初下，陈年的旧茶更无人问津了。”我垂着双眼，品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下。
　　“可有种茶，放得越久，味道越醇！”他身子微微前倾，深邃的双眸燃烧起灼人的火焰。
　　“那你就把它放上一百年，等它成了精，再喝吧！”我侧了头，轻挑掉他目光中的深意，笑着反咭了他一句。
　　他原本还深情款款，被我一搅，有些哭笑不得。
　　“你，真该给你换个麻袋脑袋！看你再怎么去害人！”他无可奈何的摇头笑骂道。
　　我掩着嘴笑了一阵。

　　“嗯，昨晚那个拉着你的人是谁？”
　　“皇上派来的看守，问他干吗？”我不动声色的瞧着他，不知他此话有何用意。
　　“他，和你？”他犹豫着问道，看不出心里想些什么。
　　“朋友。”
　　他显然不信我的话，咬了咬牙。“那你可知他和九哥的李佳氏福晋的关系？”他目光阴冷的扫了我一眼。
　　“哪个李佳氏，我见没见过？”他忽然变脸，我一时有些被吓住，小心翼翼的答话。
　　“就是最美丽那个，那次草原之行，九哥就带着她。只是你当时怕是没心思看别的人罢了！”他语气缓和了些，眼光也柔和下来。
　　见他不似刚才那样唬人，我也松了口气。仔细回想，确实有点印象。当时，除了敏敏，最吸引人的就是她了。“原来是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了！你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我还当你都忘了呢！”说着，有些后悔，有些害怕的偷眼看他的反应。
　　“你怕我？”十四笑意中掺进几丝苦涩。
　　“偶尔！”我咬唇一笑，又问他，“九福晋和那侍卫有什么关系？”
　　十四瞅了我一眼，并不相信我的话。说道“这位九嫂才貌无双，很得九哥宠爱。只是九哥妻妾众多，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有一次我到九哥家，刚好碰上他们闹脾气。九哥那天多喝了几杯，无意中说漏了嘴，说是九嫂做姑娘时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现在仍念念不忘。从此后，九哥虽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昨天你也见到那阵势了，九哥最在意这个嫂子，只怕这下会有些麻烦！”
　　我望向十四，等着他能接着说些什么。
　　“这事儿我只怕也帮不上忙，只是以后你们要更加小心了，别落了把柄在人手上！”
　　“那我见你，算不算把柄？去倚云楼算不算把柄？这么说来，我倒不用怕了，好歹都躲不过去！”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皇上的心意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若说是把我丢的远远的，偏偏又让你和十三阿哥都来杭州。我倒是不明白了，莫非是等着你们都消停了，另有打算？如今，又牵扯出九爷这档子事儿，为什么我就不能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不如让皇上把我随便嫁给什么人，只要别再跟这里掺和就好！”
　　他低头不语，默了半晌。“这样倒也干净！”
　　外头起了风，坐在小船里摇摆不定。此刻，我们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
　　“起风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心知此刻二人再无可说之话。
　　“若有一日，楚云遇难，我必不独活！”我咬着唇，深深的看了一眼胤祯，“保重！”起身出舱。
　　我没有让十四送我，我们在西湖边上告了别。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了！没有眼泪，没有心碎，聚了，散了，如此而已！今后，别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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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回隐月阁，打发了邵单，一人骑马去了那个地方。
　　山谷内没有风，午后的阳光晒得我暖暖的，十分舒服。我解下狐皮披风，铺在沙滩上躺下。伴着阳光，裹着披风，我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时，眼前竟多了个人。他同我并排躺着，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扇子盖在眼皮上，鼻梁高挺，双眉微蹙。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之一，和他一比，老康的儿子们都比到大西洋去了。时间长了，心里关于阿哥们的印象渐渐模糊了，记忆中的温柔甜蜜越来越遥远，曾经的心动和心痛也日渐平淡。而眼前这个人，不知何时却悄然进入我心，悄悄的，稳稳的占据了一个角落，甚至我都不曾察觉。
　　我正暗自出神，他却睁开了双眼。四目交缠之际，我双颊绯红，紧张的别开了头。才发现自己还躺着，慌忙坐起身来，理着发辫掩饰内心的悸动。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说着话，楚云也坐起身来。
　　“无聊！你呢？”我理好了思绪，笑着扭脸问他。
　　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脸上没有笑容没有喜悦，凹陷的双眼，青青的胡子茬，看了让人心疼。我的笑凝在嘴角，蛾眉轻簇，柔声打趣道，“想必是又被哪个姑娘追得紧了，来这里避两天？”说完，抿着嘴歪头看他，眼底流出几分关切。
　　他还是一动不动，只默默的看着我。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不说不笑，不悲不喜，整个人抽空了一样，眼虽看着我但心却不知飘向何方。从昨晚见到九爷后，他就不对劲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猜不出，只是一定不是我的缘故。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静静的抱膝坐在他身边。
　　良久，他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在想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喜，身子稍稍前倾，“你，在乎我？”
　　我看着他，仔细想着他的问题。我在乎他吗，我希望他知道我在乎他吗，我的回答会不会让两个人陷入一场没有结局的感情之中。我一直是个理智控制感情的人，上次的失控，造成我和胤祥的一段有始无终的恋情，这次绝不能再轻率，不然害人害己。
　　“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关心你啊！”我真心实意的说，“你是因为她才这样的吗？”
　　“我心里很乱，昨晚看到那块玉佩，又听到她的消息，心里都是她原来的样子。甚至在花园里，我几乎把你当成了她。我从没说过，你们俩很像，都如清水芙蓉般清高脱俗。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本以为已经全忘了，现在才知道那种感觉竟是忘不掉的！”
　　他的话让我哭笑不得，闹了半天我在这儿自作多情了。从一开始，我就深信楚云对我是真心爱慕的，到现在才知道这事连他本人都没搞明白。我瞎捉摸了半天，怕这怕那的，都白担了心。唉，真是可笑至极，又轻松至极！说实话，如果楚云不喜欢我，至少现在我是非常高兴的，做朋友比情人好处的多！
　　“老天，你早说啊！”我狠狠的推了一把楚云，他应势摔倒在地。
　　“害得我担了这半天的心！多么大不了的事，看把你难为的！反正我现在又不在乎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她，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心里负担。说真的，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轻松，以前总是怪怪的，现在好了，咱们只是朋友，多好！可惜，她是福晋，不然我一定帮你把她抢过来！”
　　“好了，别躺在那里装死了，赶紧起来回去了！”看他还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推了推他。
　　他还是不动，我眼珠一转，站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尖声大喊，“蛇，蛇，救命啊！”
　　和我想的一样，楚云立即翻身而起，把我拉到怀里。我正在得意计谋得逞，他身子不稳，连带着我一同朝下跌去。
　　“楚云，你怎么了？醒醒，醒醒！”楚云晕倒了，我连忙掐他人中。好一会，他才苏醒过来。
　　“你骗我！”他醒来第一句话，带着几分哀怨。
　　“是啊，谁叫你躺在那里装死。”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他怀里，打算起身。他却紧搂着我的腰没有放开的意思。
　　“放手啊，刚才说的话你不是忘了吧！”
　　他手臂反而更加了力，孩子气的说道，“不放，就是不放！”
　　我彻底无语了，使劲挣开他，站起身来。“我不跟你胡闹了，你爱在这呆多久就呆多久吧！”说罢，白了他一眼，转身去牵马。
　　待牵了马回来，他还在那装死，我又过去踢了踢他，“起来了，我请你到楼外楼大吃一顿去，快点啊！”他一万个不情愿的被我拖起来，焉焉的上了马。
　　“抓好了！”我笑着冲着他的马屁股就是一鞭，他那匹追风宝马撩开四蹄，绝尘而去。马上的他依然如往昔般潇洒稳健，我暗自松了口气，催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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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康熙四十六年除夕。隐月阁里张灯结彩，大厅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除了我和苏苏，小宛，楚云，叶青，邵单，陆风七人，我还把两个月来收容的老人和孩子也接了来。大伙凑到一起过年，说不出的喜庆。院子里，几个男孩子正在放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出了年的味道。苏苏和叶青携手站在院子里，指着满天的烟火，悄声说着什么，苏苏一脸的甜蜜，叶青满眼的深情。总算看到一对幸福的人儿了。我兀自望着他们出神，没留意楚云走到我面前。
　　“要不要去放爆竹？”经过两个多月的重新认识，楚云终于了解当初他说我“清高脱俗”是多么的不恰当，除了偶然性的神游太虚外，我基本上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定义的名门淑女。
　　“好啊！”听到他的提议，我立即两眼放光。眼巴巴的瞅着他手里的一个二踢脚。
　　院子里，我拿着香，怯怯的点燃了二蹄角，连滚带爬的跑到一边。二蹄角嗖的一下窜入空中，清脆的炸响。我又兴奋又害怕，咯咯的笑起来。远处的苏苏偎在叶青怀里，双手掩着耳朵，也是满脸的兴奋。
　　我回头去找楚云，打算再要几个来放。一扭脸，差点撞到他身上。他一脸笑意，轻点了下我鼻尖说道，“二踢脚就算了吧，看你吓得那样！放烟花吧！”说着，递给我一个圆圆的长筒。

　　那夜，我们玩得很尽兴。我和楚云一直在笑，我胆怯的放掉了所有他给我的烟花，他一边挖苦我，一边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那夜，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弹了筝；那夜，我们大家一起守夜，各人都说了自己的理想。楚云的理想是当个大将军；那夜，我发现楚云多看了苏苏几眼；那夜，我发现小宛已经成了大姑娘，婷婷玉立；那夜，我和大家一起在大厅里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楚云抱在怀里！
　　康熙四十七年，大年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