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鱼云涯

27、第二十五章

　　宫中没再有出乎如意预料的举动，皇后对于反武的压迫，细节暂且不说，但总算没有发生偏离轨迹的大事件，而据贺敏所说，李贤如今也已安全抵达巴州，目前是安全的。

　　贺敏的神出鬼没也一如既往，听说东方虬也的确因为反对和亲的诗受到武后青睐，已在朝中任职。

　　这段时间太沉寂了，沉寂到令如意险些忘记命运，以为历史本就如此，而自己不过是误入其中的冷眼看客，若不是丹云此刻真真切切在宫中不得脱身，如意还真就忘记了一切了。

　　这一年腊月，如意终于盼来了与公主相见。

　　那是薛绍终于对驸马的命运妥协的时候。

　　薛绍承了皇恩，日日去宫中太平公主时常到的几个地方徘徊，准备着天皇天后为公主安排的“邂逅”。

　　几次三番下来，总算入了太平的法眼。

　　太平总算不再反感薛绍，皇后更是命太子李显想办法赶快促成太平与薛绍的好姻缘，这压力自然又落到薛绍头上。

　　薛绍无可奈何，恰巧被路过他身边的如意看在眼里。

　　得知薛绍的难题，如意说：“腊八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薛绍不明所以，如意方才想到，此时还没有腊八节，只得微微一笑，解释道：“在我们那边，每年腊月初八，都要过腊八节，腊八节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吃腊八粥。既然长安城没有这样的规矩，您大可以以这种新奇的节庆引得公主来薛府。”

　　闻言，薛绍说：“那腊八粥到底为何物？公主在宫中食的可是珍馐美味，公主如何金贵，这腊八粥……”

　　看到薛绍欲言又止，如意自是知道他的顾虑，于是附在薛绍耳边如此这般一描述，薛绍总算展开了眉头。

　　早就听闻薛府来了个奇怪的姑娘，是丹云的妹妹。此刻这姑娘家乡的腊八粥尤其有特色，皇后问过丹云，自是知道这是薛绍邀请公主的由头，心中暗暗赞许薛绍的聪明，便许了公主此番去薛府。

　　太平一进薛府，只觉冬日寒气仿佛没进得了薛府，屋中暖到仿佛换了一个季节，不适起来。薛绍也奇怪今日薛府的管事怎会把炉火烧到这样旺，屋中还摆了许多火盆。

　　如意这边掐好了时间，公主一到，便有下人恭恭敬敬上了两碗粥。

　　初见如意，太平还是吓了一跳，没想到竟跟丹云一般无二，太平本就不喜欢丹云，此刻见了如意，不免连带着嫌恶起来。

　　公主一见那寻常粥米，奇怪地看了薛绍一眼，一副“我赏了你如此大的面子你便是来请我吃这个”的表情。

　　薛绍见了心里也没底，比较如意把腊八粥描述的那样好，如今见了它的卖相也实在寻常，不禁忐忑起来。

　　如意倒是心中有数，道：“公主不妨一试，虽然是寻常食材，或许会有不寻常的味道也不一定。”

　　太平见眼前的姑娘比自己还小了一些，说话倒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不满道：“此刻你倒是巧舌如簧，怎就知这碗中就合了本公主的口味？若是不合，你倒是说你该当何罪？”

　　见太平如此刻薄如意，薛绍此刻也说不出半句帮腔的话，只是担忧地看着如意，不知是忧心自己还是忧心他人。

　　“公主一试便知。”如意还是不肯多透露。

　　薛府中如此闷热，太平此刻已是口渴难耐，背后更是起了薄薄的汗，见到这粥，倒也不那么排斥，手一放到粥碗上，便知晓了如意的心思。不用多说，粥碗是冰的，也不是冰冻扎手，只是这淡淡的冰冰凉凉在此刻，却让太平十分惬意。

　　端过碗，太平浅尝一口，没想到丝丝凉意在口中竟化成难言的美味，甜爽可口，不作他想，竟细细地把那一碗粥都吃下了。

　　见公主如此，薛绍倒是心中踏实了，只是不免狐疑，他自是知道如意的聪明灵巧，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人的喜好，聪明如她，恐怕也是无从知晓的吧。

　　看薛绍一副既踏实又疑惑的表情，如意道：“薛公子也不妨一试。”

　　薛绍此刻自是等不下去，也学了样端起碗细细拼起来。他也很快就知道了如意的这点小心机，不免对这个小丫头更加佩服，投去一记赞赏的眼神。

　　如意倒是不沾沾自喜，她早就算准了这一步，肯定不会出纰漏。

　　一碗粥过后，公主看如意的神情已是不同。这正是如意想要的效果，此刻，帮助薛绍倒反在其次了。

　　“你倒是很有心思，算准了室温和粥的温度，粥不错，冰爽宜人，但是，本公主也不能每日为了吃一碗冰粥而热到大汗淋漓，特特去调整室温。”

　　“那自是不必，公主此行就是为了品尝薛府这特殊的腊八粥，民女当然要让公主不虚此行。”如意道。

　　“哦？如此说来，你后面还有什么安排？这竟不是腊八粥？”公主此刻对如意已不是那般戒备，倒多了一分赏识。

　　“公主且稍等，您可以令薛少公子带着您在薛府转一转，带到饭点，民女带您品尝腊八粥的精髓。”

　　听了如意这样说，太平倒是对这姑娘起了好奇心，直言道：“为何还要薛绍？我倒是希望你能带我参观一下薛府。听闻你在薛府待了也有些时日了，想必早就知道门路了。”

　　“话虽如此，但民女在薛府也是客，还是赖在这许久不走的客，自然不能再逾矩。更何况，下面的粥还需要民女打点。”

　　太平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眼前这个姑娘虽然貌似丹云，但无论才智还是温和的性格，都远好过宫里那位，于是，多少生出几分亲近：“你在我面前就别自称民女了，我都不以本公主自称了。我知道你叫如意，也听说你是宫里丹云的孪生妹妹，你在我面前就不要老是民女了，随意一点好了。”

　　眼见自己首战告捷，后面的招数还没使出来，公主的态度便有了缓和的迹象，心中难免喜悦，痛痛快快地应了。

　　虽然人是跟着薛绍在观光薛府，但心早就惦记着如意的粥，奈何自己刚刚下肚一碗，此时也没有多余的胃口去吃下第二碗，倒是乖乖跟着薛绍参观，只是口中蹦出来的问话都脱不开如意。

　　眼见公主对如意如此好奇，薛绍也不知是喜是忧，但总好过她沉默不语，倒是都恭恭敬敬地答了。

　　总算到了午饭时间，眼见菜色已齐，却不见如意的粥上来，公主倒有些翘首以盼。如意见太平是如此直爽的人，也不多卖关子，乖乖将腊八粥呈上。

　　只见端上来的粥旁边还有一小碗糖，太平笑着问道：“这下，屋子也不热了，你倒是猜不准我的口味了吧，此刻还得让我自己配糖。”

　　如意笑道：“我也没那么聪明，况且，这粥吃的不是糖，喜欢糖的就多加，不喜欢就少加或者不加，味道都在粥里。公主可以先尝尝不加糖的。”

　　太平只见碗里各种豆制品混在一起，完全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但相信如意的眼光错不了，大大方方地尝了一口。一口过后，细细品尝，只觉回味无穷，那丝丝香甜，直到滑爽的粥入了肚才慢慢回味过来。

　　“这都有些什么？我尝不出，倒是有许多熟悉的味道，混到一起，没想到这样好吃，莲子我通常都是不喜欢吃的，不去心太苦了，去了心又没什么味道，你这是怎么做的？”

　　见公主吃出这许多疑问，如意也不隐瞒，道：“这里面东西可多了，大米，黄小米，黏黄米，糯米，秫米，红小豆，莲子，桂圆，花生米，栗子，小红枣。”

　　“我就说这种面面的感觉，原来是栗子，甜甜的是红枣，桂圆肉软滑香甜，没想到这么多东西在一起，竟然出来这种特别的味道，你们那的人都是这样擅长美食吗？”

　　听到太平这样问，如意突然觉得无言以对，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回到了未来的生活，就可以让丹云和承绍都解脱了？

　　对这种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如意心中百感交集，眼见公主仍是一副好学的表情，如意只得编了个幌子蒙混过关：“这是我奶娘独家秘法，我是从她那里学来的，总共也就学了一招半式。”

　　虽然这样说着，如意心里仍是纠结在脑海中突然蹦出的不和谐音符里，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从来都是。

　　公主此行，在薛府待到晚饭仍未回宫，如意拿出准备好的最后一道腊八粥，这道工艺最繁琐，前前后后算齐全了，足足用了三个多时辰。

　　晚饭时间，太平一见中午那般丰盛，晚餐却没有太多，菜色也不再那许多，仍是一碗粥，笑道：“原来在你家中，腊八就是吃一天粥，从早吃到晚啊。再说，这晚餐也不太跟薛府相称吧。”

　　如意知道公主是指晚餐很普通，普通到与寻常老百姓无异。“腊八，原本是祭祀自然神灵的一天，我们在吃到可口的腊八粥的时候，也要虔心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作物丰收，体恤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辛苦劳作。公主尝尝吧，虽然菜色不多，但是粥还是不错的，晚餐少食，也有益于身体健康。”

　　这一天下来，太平早就对如意刮目相看，微笑着品尝此行的最后一道粥。

　　黑米本就很香，配上红枣葡萄干，果味很重，这道粥倒好似甜点，但又不那么腻人，红豆、核桃、黑米，确是养生的好食材。虽然最后一道粥没有那么复杂的明堂，但吃起来的味道还是不一般。

　　“这都是寻常的食材，品种也不多，为何能煮出这般滋味？”

　　“没有其他的，全在火候。公主手里那碗粥，前前后后耗时三个时辰有余，在紫砂煲中更是煲了一个半时辰，各种好滋味，都熬制出来了。怎样？”如意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架势。

　　太平嗔怪了如意一眼，倒是心服口服了。自己此番来薛府，收获倒是不小，最大的收获恐怕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