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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宇文焕倚靠在戏园门前,凝视着居中正坐的母亲,心,痛而茫然……印象里,他的娘亲勤劳心善,克己忍让,习惯于息事宁人。如今,她执意听完这出暗喻勾践的大戏,直面那些嘲讽暗笑、窃窃私语的妇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戏终于落幕。
      如心起身,拼尽所有力气,泣声说出她默背许久的言辞:“妾身李氏,祖籍扈阳,乃公卿之女,名门之后。妾与王爷上承父母之命,指腹为婚,有婚书为凭,六聘为证。然先父获罪,明珠蒙尘,妾沦为罪臣之女,难配将府门第。为免累及少帅,独携稚子,隐居乌镇。后蒙上天垂怜,得与王爷重聚,王爷不忍骨肉飘零在外,接回妾身母子。妾入府后,循规蹈矩,恪守妇德,从未有过丝毫差池。未料遭人勾践,屈枉如斯,我实不能忍。妾幼承家训,深知名节为大,生死为小,愿以死明志,以堵悠悠众口。”语毕,拔下发簪,朝胸口刺下。
      身边侍女阻止不及,尖叫不已;诸夫人始料未及,不忍直视。
      宇文焕惊恐地喊了一声娘亲,发疯似得向前冲去。
      血,缓缓流出,痛,漫散开来。
      如心想起那日,也是艳阳高照,也是碧空如洗,她蹲坐在荷花池畔哭泣,温润如玉的公子缓缓而来,向她伸出右手,用温柔如水的声音说,阿莲,我会护你周全……
      她含泪点头,触及公子的手掌时,那人倏地不见……
      她则置身在一处荒漠之中,风,很大,黄沙漫天。靖王一身戎装,率众策马疾驰而来,而她口不能喊,脚不能移……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影疏散。如心闭上双目,耳畔一稚声响起:“娘亲,等我长大了,让你吃最大最大的馒头,穿最好最好的衣裳……”
      泪,滑落脸颊,阿焕,对不起,娘亲无能,让你幼时忍饥挨饿,任人欺凌……娘亲不想让你回到过去,只能用死,换你今后的顺遂安康……
      宇文焕跑上前,紧紧抱住母亲,惶恐而无助地呼喊:“娘亲……你怎么可以丢下焕儿……娘亲……”

      银簪拔出,伤口包扎完毕,如心仍在昏迷。
      数名大夫在一旁商讨用药,丫鬟们忙进忙出。
      蝶舞站在床侧,忧心忡忡。
      宇文焕瘫坐在木椅上,呆着双手沾满的血渍。
      一会儿,一名大夫持药方向前,斟酌道:“大公子,夫人伤势不轻,加之求生意志薄弱,一个时辰内若不能清醒,只怕会凶多吉少……”
      宇文焕一听到凶多吉少四个字,腾的一下站起,哭道:“不,娘亲不可以有事,求求你们救活娘亲,你们一定要救活娘亲,……”
      大夫为难道:“大公子,不是我等不尽力。大夫医伤却不能医心,夫人若一心求死,恐怕神仙都无能为力!”
      宇文焕堪堪后退一步,喃喃道:“娘亲为什么会生无可恋?”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拨出墙上悬挂的宝剑,就朝外冲:“宇文戎,我要你血债血偿!”
      蝶舞见状,慌忙挡在门前:“你不要冤枉了他,他生性磊落,断不会做这等……”
      “住口!”宇文焕推开蝶舞,厉声指责:“你明明是我的妻子,却日日料理他的饮食,当我无知无觉吗?平日,我都忍了。可他逼得娘亲自尽,你还这般不顾颜面地袒护,朱悦,你要将我至于何地?”言罢,甩袖而去。
      蝶舞起身,还欲再拦,丫鬟们纷纷阻止:“蝶舞姑娘,没用的,你越劝,大公子火气越大。”
      “就是,不要去了,男人们的事,女人越掺乎越乱。”
      “大公子宅心仁厚,不会真杀了二公子的……”
      “对呀,也就是出出气罢了……”
      ……
      蝶舞行动不得,有口难言。只好折回如心床前,一遍遍地喊:“如夫人,你醒醒……你快醒醒阻止大公子呀……”

      因阿南严密监视,宇文戎并不知晓如心以死明志,宇文焕怒气冲冲提剑就刺时,他多少有些错愕,好在反应敏捷,避开一招后,主动出击,夺下宝剑,掷出门外。
      阿南见势不妙,带着众侍卫拥上前。
      马鸣趁机从地上提起剑,抛出墙外。

      阿南躲到宇文焕身后发号施令:“拿下他,交由大公子处置!”
      众侍卫纷纷侧目望向他们的首领:您不身先士卒,兄弟们谁愿当这冤大头呀。
      宇文焕睚眦欲裂,盯向宇文戎的目光里满是被愚弄的愤怒。
      宇文戎右手紧握住书案,方堪堪稳住身子,看对方一副死不罢手的样子,他思忖了片刻,终是垂首道:“大哥有什么话,不妨单独与我说,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
      宇文焕权衡了一会儿,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关上房门。”
      阿南松了一口气,恭敬地递上藤条,轻声道:“大公子您尽管教训,他若再敢反抗,招呼属下们一声。”
      侍卫们依次退出,房门紧闭。

      宇文焕愤然开口:“我且问你,这些年,娘亲可曾苛待于你?”
      “不曾。”
      “她可曾在爹爹面前编排过你的不是,挑拨过你们的关系?”
      “不曾。”
      “可曾教唆过我,为难于你?”
      “不曾。”
      宇文焕手持藤条厉声喊道:“那你为什么要无中生有地诬陷于她?害她当众自尽!娘亲被逼到如此田地,全都是因为你!”
      宇文戎凝望着宇文焕衣衫上、手背上的血渍,有些眩晕,仿佛又看到了云翳宫漫天飞舞的鲜血,永远无法弥补,无法偿还……他再也支撑不住,跌坐于地。
      宇文焕逼上前,挥舞起藤条,边抽边骂:“我打死你这个阴险毒辣的畜生!你每年生辰,娘亲都会亲手做面为你庆生,她在爹爹面前为你说尽好话,日日叮嘱我要与你为善,她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这般对她!你假装病重,让爹爹夜夜照顾,冷落娘亲;假装昏迷,让我白白请遍锦州名医,为你医治。看你刚才的身手,哪里是病弱体虚,不能行走?你用尽心思糊弄欺瞒,玩弄我们于股掌之间……”
      宇文戎的身体随着藤条的起落起伏辗转,被抽打得死去活来。藤条虽不及鞭子,次次见血,却撕心裂肺般直击骨髓,痛感更甚,一波波痛连绵袭来,没有边际……
      宇文焕正打得疯狂,藤条突然分散,条条折断,他懊恼地扔掉剩下的半截,俯下身,揪住宇文戎,强迫他与自己直视:“很痛吧?为什么不求饶?为什么不认错?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宁折不弯的样子,是呀,尊贵如小王爷怎么会卑微地讨饶?你以为被禁足在落叶轩,偶尔挨顿鞭子,便是受尽世间委屈?”宇文焕苦笑着摇头,一把甩开宇文戎:“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屈辱!你在皇宫里锦衣玉食,享尽荣华的时候,我和娘亲屈身在乌镇富户人家为奴,整日里被人贱婢、杂种的呼来喝去。有一次,少爷骂的实在不堪,我没忍住,轻声回了一句,便被他骑在身上,狠扇耳光。夫人心疼儿子手疼,命我跪在院中,让全府的丫头仆役轮流掌嘴……娘亲跪在地上求情,磕到头都破了,少爷犹不解气,直到把我打晕过去。呵,毒打真是好手段,慢慢地就会让人学乖,主人一不高兴,就下跪请罪;主人一生气,就自罚耳光。‘小的知错!’‘小的该死!’‘谢少爷宽宥!’‘谢少爷责罚!’随时挂在嘴边,时间久了,你就会习惯,你会真的以为自己渺如灰尘,命如草芥,活该挨打挨骂,活该遭人践踏……”宇文焕跌坐在地上,满眼泪花,“能够堂堂正正,谁会奴颜婢膝?我们为什么要继续那样的生活?我娘是爹爹名正言训的妻子,我是靖王府长子,我们只不过是回到了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你为什么容不下?说呀,你为什么容不下……”

      吴挫听说宇文焕提着剑去了落叶轩,暗呼糟糕,这不将谣言坐实了吗?急急赶往落叶轩后,发现一人正指挥着一队靖军,控制住院内侍卫,那人带着一名将领疾步向屋内走去,竟是善不罢休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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