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春天》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43、丽山迷踪（一）

　　【第四十三章】丽山迷踪（一）

　　这几日难得居留在孟婆庄，不用天上地下地奔波。不过还是有事做的，只是在药房里晃悠清闲了许多。三人正围坐剪药，一旁咕噜噜的一排罐子正煎煮着，分外的闲逸。
　　“如果不是冥主、神尊一干人相与劝诫宽慰，恐怕婆婆早已奔赴天君处与他理论去了，凭什么禁山、凭什么昨日功臣今日囚，到底是哪里的小人诬告了我们，你竟然也聋了耳瞎了眼地信他们。”慕容说着我心里的憋屈，素来于这些恶事她比我还不能忍：“说句大不敬的，如果不是浮云巅，不是娉殷神尊镇压了那些魔族恶徒，今日高座九天的指不定是哪家呢。”
　　若夕听了不住地摇头：“可叹，自然是有冤的。这天上地下，竟真的除了修为造化的区别外，没什么两样了。那些个自命清高的神仙儿常说凡夫俗子如何，看看如今这个世道，便是连这些凡胎肉眼的也能瞧出的清白，他们也瞎得看不见呢。”
　　慕容冷哼了声，又道：“你只现在才道是天上地下没两样，我早知了。往日天宫下派吃穿用度的，不也是有一起子小人拿狠克扣的。我们这边也是，想攀了高枝的巴巴儿地往那些恶货怀里送东西，哪里来的等级、哪里来的崇拜呢？六界原不相干的，竟也巴结去巴结来的，好像脱了这里他也能是个神仙了。”
　　“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也没有错。没法子的事，大势这样，我们这些居于内里的虫蚁到底做不了什么，也无用去评价别人。”
　　“哼，你这话我不爱听，论个谁不是虫蚁之辈。若人皆这样想着，自认虫蚁便可为虎作伥，无人去匡扶正义，这个天下又如何去往？终是深陷泥沼，无可救药的。至于六界，原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自然造化早已定了的，也并没有优劣的分别。若说今个儿有了分别，也是有人失义在先。”
　　“失义？”
　　“不正是？并不是那庸碌的凡子以浊气毁了人间，倒是那些神仙霸据九天，刻意地修建那神宫仙殿，占山为王的，又于几处天泉修池挖渠的，断绝了天地精气流动，适才六界的精气越发不平衡了。听闻古旧时候，元祖的六界能力不相上下的，也没有分明的六界之说。可不是没有他们这些作为，自然也没有人间浊气横流的事情。”
　　“我听闻也是如此，远古之时，天便是天，地便是地，没有九天，也没有这里的十八地狱云云。”若夕顿了会，出神地说：“没有这些，可能人心便简单了。”
　　“可耻可笑的是这些人还‘不计前嫌’地去讨好这些做尽虚伪之事的仙神们，好似他们生来就高人一等似得，这边又作践了自个儿。”慕容呆了会看向我，赔笑道：“婆婆倒别见怪，你是顶好的，谁要是反对我第一个出来打他刮子。只是做出这些事情的那些个仙神令我厌恶，那些个巴结的、狐假虎威的令我厌恶，我厌弃他们这与我们好着没影响。”
　　若夕忙打趣道：“你以为你在别人眼里又是怎么着，你道是以为自己这口无遮拦的个性那般讨喜？旁的人瞧你这嘴犀利，有意见的可不少。谁不是瞧你这也有婆婆这样的高枝儿才容着你的。”
　　“你别说，”慕容笑说：“我多时也是烦得不行，从前不待见我，无人问津，日复日地与这些个药材为伴，即便冷清了些也是不错。到现在逢人便与我问安问好的，热闹了起来。旁的人也罢了，可就连那堆明着说了我许多是非之辈也如此，日日多说许多嘘寒问暖的话，脸上心里地做样子，没得恶心死我。不曾想生前遭了那强颜欢笑的罪，到了阴间也不得自在。若是婆婆不好，我也就清净了。可惜了婆婆这么好，咱们个性相投，我就与你亲近了，这些人便争先恐后地给我找不自在。”
　　闻言我笑了：“我可算不得好人，个性相投倒算吧。不过六界哪里没有可恶的人呢，哪里又没有可亲的人呢？还是那句话罢了，六界都是一般无二的，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停下手中的活，瞥了一遭门外，越过屋顶正可看见小片天，冥城的夜幕近来越发清亮了些，“魔界也是如此，哪里又没有好人呢。”
　　若夕叹了口气：“所以说，并不用赶尽杀绝的，如今为了那连影子都没的猜疑去惩治浮云巅，这样的做法怎能服人。好在还有那些个眼清目明的去劝谏，不致使人对这世道没了指望。”
　　……

　　沉睡醒来，惺忪的眼透过结界光壁映着半帘湖水半帘崖。
　　远山野猴喧嚣，隔岸啾啾呜呜地啼啸。樵夫担柴，山妇浣衣，山间小道上粗布麻裳的孩童追赶着逗闹。与世道格格不入的安宁扎眼得很。
　　一边以野果充饥一边翻看冥城关于此地诸方探查的事项，调查有关走失游魂一事。此山名丽，未逾三百年，无山神。常住民五户十七人，猎户散客不计。牲畜寻常，数目不计，水陆草植概百余种，不予赘笔。东西南北俱毗邻人烟阜盛之所，为了便宜经贸，历朝历代除却水道，山间亦曾开辟商马之道新旧十数条，但商贾鲜有用之，原因讳莫如深。
　　于此事，地府早年收录古道亡魂口供也不过是泥石坍塌所致，不明妖邪人祸。至于偶有走失魂魄之事，因地府人事冗杂推诿，也未着力深究。近年三界大乱，冥差押解死魂之数骤增，其中入山而不得出者过半，冥主适才遣人查看。
　　合上册子，随手绞着一根杂草向后倚靠，我打量着。
　　这般控场能力应该是个大势力，以致魔族未曾进犯分毫。倘若真有邪魔妖道之流敛魂作怪，要端了它硬磕一场，不用说会受伤，保险之计，并不能单枪匹马地去。
　　可已经是冥城指派而来的援兵了，援兵再找援兵面上说不过去，所以冥城没得指望。那我该是找个帮手的吧，可眼下我又能找谁，这个节点上谁都不得空。不过若以性命之虞衡量，亲近者尚须得有空。毕竟一旦我命丧于此，于他们来说，应也是悔没有与我一同来的。
　　又想了多时，以血作引施下三阶术法便进山去了。

　　说来，此上术法为爹娘苦诣百年方有端倪。自两界生变，战乱不止，天界医者人手越发吃紧，为救治伤员考虑，天君三请二老出关。重礼不必提，奇珍异物堆得苍南洞府竟放不下，还定定地许了他二人万年安宁，可许这个万年安宁不扰的话上次也说过，算来也只千年而已就食言了，也是好笑得很。
　　后来为避免灵灯峰那九死一生的际遇再次发生，爹娘便托付了镯锡尽量完善这个术法。于是假借伤病不得动弹，二人诓了地府天庭，搁置公务闭门月余研制而成，分别名之曰定、散、飘。期间实则抛了两界安危不顾，对，你批的不错。然而于保护亲族这档事，镯锡往往是不计公德大道的，略说来，孟家一门都是如此。

　　一阶定者，符术直达镯锡与家宅；二阶散者，符术较之前者微弱然族中众人皆或收悉；三阶飘者更近虚无，四海八荒不知受者名姓，却必是为我忧心之人。三阶符术都有通知、神交与传送之效用，各有侧重风险，此中耗废法器之力不能估量，除却爹娘交出的符引，只晓得余下术法祭了十余仙枝神笔，用竭了一方仙墨，破了一盏神灯、五方宝鼎，消了镯锡五百年修为。

　　及至入得山内晃了一日，也不见似别处妖窟魔洞随处有那防御的手段，更不见旁的蛛丝可寻。我正无措，忽地忆起殷离曾讲授过的侦查门道来，若是修为足够，大可附身于个中内情人，届时或可别有洞天。只不过这种手段十分危险就是，如果对方有备而来，施下了禁锢之法，那么附身上去就抽离不开了，好比自投封印。饶是修为莫测的人，强冲也不过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听闻九天之上名丞业的神仙便是这样上了套，终是将那妖物夺舍去，永远地披着妖怪的皮囊过活，不仙不妖的，被禁足于某座仙宫里，不知滋味如何。不过殷离也曾说过，普天之下封印之法皆有法子可解的，不过是个中玄机尚待参悟罢了。

　　附身之法我用的不多，尚且记得的要算青州那次，那仙门圣地的自是不必忧心有这样的后患。现在呢，比之又有些微不同，即是不得让宿主觉知，附而不夺，入其神识旁观他，必要时引诱选择罢了。故而后者要费时费力得多，非得高深术法才行。
　　至于我这样的，修为方面虽说与深厚二字无缘，好在近年修炼颇多，关键得益于魂梦之术颇有造化，这样的附身术当不在话下。只是，若真有禁锢陷阱等着，我自投罗网的话岂不是栽得结实？
　　当日自然殷离还教授了识别之法，只是我素日懒怠惯的，自是没有用心去听。如今要想复习也不能了，浮云巅被禁山，更不提到不了那书库里翻阅典籍。思及此处，又气了好一阵子才不去想。
　　问问旁人还是可以的，只不过术业专攻的，也未找得到一二懂这个的人，何况还是这样的时节，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