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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云仙子 ...


  •   【第三十六章】云仙子

      次日我独自驾云来了灵灯峰,骋目望去,不见曾经连片成海的灯芯草。唤了山神,他告诉我确实是被人采去了,辨衣着,是云发楼的一名修士。
      我好奇得很,遂由山神领路去了那云发楼。

      远远地山神指给我看,仙山渺渺,琼楼不胜寒。
      他告辞后,我便踱步上去了,这是一间被云雾笼罩的修真门派。小径两旁古木参天蔽日,前后所见把守的弟子不多,应为小门派之流,但辨其修为却鲜见金丹以下,着实让人匪夷所思。而更令人不解的是门派的防御结界支离破碎,神识探知到此地遍布激烈打斗的痕迹,许多灵植都因为负伤而进入深眠状态。
      那时我已经入得其内,接近了某座正殿,思索之际两个女子经过,年长的虽谈不上绝色,亦是位娇美的女子,且修为极高,年幼的貌若天仙然修为尚浅。
      “云师叔还昏睡着吗?”

      “是呢,熙真师叔还未出来,应该云师叔没起色。”

      “不是说服了那仙草就应该好起来,熙真师叔是这样说的。”

      “让人发笑了你,即使是仙草也有个过程不是,立竿见影的通常都是毒药。”

      “好姐姐,别取笑我了,我还不是担心云师叔。”

      “是了是了,咱们过去看看,也让熙真师叔休息会。”
      闻言,我更加确信了灯芯草的去处,只不过惊讶竟是疗伤所用,又是什么样的伤势需要灯芯草来医,且是那满山的灯芯草。
      那么此人受伤与这些打斗可有关联,那正殿的镇门法器青玉仙笛可是碎成了一段段地奉在那里,残存的仙力支撑着整个门派破碎殆尽的结界。

      我尾随这两个女修一路去找那灯芯草的劫掠者,众人口中唤的云仙子,门派中修为仅次于上一任掌门,据传是门中难得的奇才。一路过来,透过她们的对话,我才知晓了此家也遭受了魔修围攻。

      奇怪的是有股微弱至极的力量在牵引我,直到我从半开的木窗中瞥见了那昏睡中的女修,瞧清楚了她那蹙起的眉头、含泪的眼角,我才明白了些什么。
      那股力量的主人应该就是这榻上的女子,与此同时我禁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惊讶得很,那榻上的女子竟是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熙真师叔,云师叔好得慢些,没得一时半刻就能醒过来的事情呢,你去休息休息,我和浮儿守在这里。”方进门那脆生生的嗓音将我从震惊里唤了回来,随即她娇俏一笑,递了旁边的小女修一眼。

      我狐疑地看着云仙子,她看上去极为痛苦,有股极其强大的魔气盘踞在她额心之上。不断被拭去又不断溢出来的汗水从她的脸上滑下,打湿了那精致的枕面。
      若似是破镜失败,她的元神受伤极重,识海混乱。我猜,定是冲境之时不凑巧地遭了魔修的干扰,她也算运气背的典范了。

      被唤熙真的男子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给云仙子输气,此法多少能够缓和她所感受的痛楚,但是不过隔靴搔痒。然而天下修真人士多少能够损耗自己来给伴侣培元,这点我认为他用情至深。
      熙真修为已经远在元婴之上,破境与否我看不太真切,只是他似是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水平。至于云仙子,未能成功破镜又遭了魔修毒手却还活着,不单单是因为自身修为强大,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有那满山的灯芯草固然可以吊命,只是这身心灵上所遭受的苦痛还是抹不去的,更何况这叫熙真的修士粹取了仙草凝魂的药性保了她的命,清心的功效便弱了九成。

      熙真似是累了,修长的身子站定,躬身轻轻地拂了拂云仙子额角打湿了的碎发,他才道:“那也好,两个时辰后我再来给怜儿喂药。”
      闻言我轻叹着云仙子俗名的别致,怜儿,怜香惜玉之意吧。

      “若是云师叔醒了,我便叫你。”若宁的嗓音是那般清灵,话毕已经坐下了,牵了牵云仙子身上的被子。

      熙真转过身,眼睛定格在小女修浮儿身上,冲着她淡淡地笑了笑。映入眼帘的侧脸十分俊朗,他如星的眼眸带着不经意扫过若宁:“我先走了。”
      若宁的微笑里带着一分僵硬和尴尬,我看得出若宁是喜欢熙真的,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熙真走了许久,浮儿叹息:“云师叔和熙真师叔若是结了伴侣,倒不至于伤成这样了,定是有机会赶在狱魔攻山之前破境,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
      竟不是伴侣,我蓦地觉得自己似是有些高估了人情二字的稀有度,是呢,他与她即便不是伴侣,他也心甘情愿。

      若宁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师傅都不过问这档子事情,你却操什么心。”

      浮儿瘪嘴巴,离了若宁,坐到了房正中的桌旁,趴下来斜着眼睛瞅着榻上的云仙子。看到这些小动作,若宁哧了下,自顾自地敛了身姿在床边修炼起来。

      我退出了房外,那股奇怪的力量也随之弱了许多。
      让仙鹤送了封信去苍南洞府,无谓是说着今天我碰见了这等稀奇的事情,让他们也来瞧个新鲜。一直以来,我觉得我都有着神经病的潜质,此举过后便更加深信不疑。

      镯锡稀奇地是接了那信就来了,未许我叨唠问些事情,他便急匆匆地先我一步进去了,我忙跟上去,指着那踏上的云仙子:“瞧,与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房内的时空已经被镯锡施了定时术,他瞪大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真是她。”
      真是她?什么叫真是她?

      镯锡眼神逡巡在我与云仙子之间,犹疑地对我说:“凌儿,你未觉得身体不适吗?”

      我并不懂他前后的话,只是感觉了一下身体状态,木讷地作答:“挺好的。”

      镯锡眸下微微的黯然:“她是你在凡界的双生。”

      我惊愕至极,这可是我一千年来第一次听闻这事情:“啊?”
      他眨了眼睛,嘴角微微内陷,摊出一副思忖的状貌。
      我死死地盯着他,真希望他能透露点旁的不是这么瘆人的事情来,但许久他都是那样看着我,让我觉得大祸临头似得。
      双生,便是娘也从未与我提及的事情,我竟有个孪生的姊妹吗。

      他阴下了脸,刘海下半掩的两条剑眉蹙着:“当初我从你的身上炼出了假体,才下了这双生蛊,为的就是虚弱一方将会承受双方的创伤痛楚,你就不会死。”
      双生蛊,蛊之性中者,算不得恶蛊,也算不得是好蛊。只是,蛊于他来说,向来被视为死禁之法。忽地,我想起了他们说当年我重伤难治的事情来,据说神农都觉得没救的,镯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治好的我。
      难道就是双生蛊?也就是说,大概、也许可以把她当做我的女、女儿?!

      神仙不同于凡子,双生蛊可以用在神仙身上吗。我可是记得蛊起源于凡界,也只能作用于寿限之体,多多少少可以说只有凡人能够成为蛊术载体。

      等等,面前的这个云仙子,赫!准确来讲,她就是凡人啊!

      “如今她修仙,个中困难我也能猜测一二,毕竟当初她所有的灵跟都被除了个干净,更何况还携带着从你身上剥离去的重伤。”他点了云仙子的额心:“我并不知道她用了何法修复了灵元,也许几百年下来当初可能存在的那么一星点神力在复苏,毕竟她依旧是你的部分骨血。可这样就糟了,若她修炼成仙登顶天界,尚神宫定会第一时间觉察个中蹊跷,那么私造凡体的事情定会暴露,同时蛊术会渐渐失效,她会死,你也会死。然而撇开她成仙与否的事情不说,单单有个创伤共同体就对你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自六界之力平衡以来,女娲一族受远古天神的规约,致力于平衡六界,断不能妄自添废肉身,此中有着关乎六道昌盛的复杂机理。
      也就是说,镯锡用了逆天之法。而现在,我自然更震惊的是镯锡使用双生蛊的这个假体竟就在我的面前,因为她,我可能会死。

      “既然如此,当初怎么没有……”迟疑的断句,我觑着他,缓缓地补道三个字:“杀了她?”
      我忽而意识到这句话实在是丧良心,便也不好意思地停了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痛苦的神情悉收眼底,魔气侵体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确定她真是?不定她只是与我长得像,又恰好是个仙灵受损的体质……”我用囿魂法器试探她,当无甚反应时我就知道,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拖延,将镯锡与他在女娲一族的某个共犯置于东窗事发的险境。
      于是我的话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弱了下去,完全没有底气。

      镯锡苦笑着:“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迟早都需要做的……那时我下不了手,以为将她留在恶龙潭便无生还的可能的,没想到今天还是要下手。”
      他说着,绕过了我,用神力驱散着她体内的灵气。而一只手已经施法制住了云仙子整个身体,登时猪血一样的脸色扎进了我的眼睛。
      我偏了一步看向她,七孔流血,自然那是魔气腐蚀的缘故,原本还有她体内的灵气在抵抗。
      我似是能感同身受她的痛楚,窒息,无力。
      “你先离开,我随后就来。”他淡淡地看向我,说不出为什么,我觉得他此刻在隐藏某种情绪。
      我点了点头,木偶般地迈动脚步。

      听见他叹了口气,而那时我已跨出了门,将神识探知封锁,不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会杀了云仙子。

      云仙子必须得死吗?我在内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不对,她可以不死,那么我死就可以了,可是我怎么会选择后者?

      我素来比较没心没肺,但此刻心中竟也纠缠如麻。
      镯锡并未像他说的那样很快出来,至少现在还在里面。那他是在等待什么吗?我忽而惶恐了,难道镯锡并不想我做出那样的答复来,他希望我去阻止他,所以才迟迟没有下手?是不是这件事情还有转机,并不需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我孟凌一定伤了他的心,我活了一千多岁,竟然为了这种或然的惩罚去了结一个人的性命,或者我更多地是在意自己会因为双生蛊死掉。

      准确来说,云仙子是无辜的,而现在这条无辜的生命即将被抹杀掉,我正是罪魁祸首。
      啊呀,我这样一定是对不起他多年的教导,而且也违背了他医者的本心。
      镯锡会看不起我吗,殷离会看不起我吗?

      我发现自己颤抖地回到了那里,僵硬地瞪大眼睛瞧着镯锡。他看着我,是那么惊讶:“你还回来做什么?别看,我马上就杀了她了。”

      “我残忍吗?”我的声音沮丧,好像带着点哭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很自私,你不想杀她的,对不对?”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无比严肃:“你在乱说什么,我怎么会觉得你残忍,凌儿?”

      我倚在门边,脑海中一片空白:“是……是吗……”

      他不置可否,只是松开了那只手,神术幻化的匕首一刀送了过去。云仙子吃痛地抽动了下身子,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喃喃地说着:“血……”
      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魔气开始从体内消散,头发渐渐变成银白色,面容也平庸了许多,那便是她为人的本貌了,竟是银色的头发。片刻,她的□□也急速地化了灰烬,唯留下一个寸方红袋在早先她双手交合的地方。

      他的神情很不好,立在那里不吭声。
      我拿起了红袋,打开后里面露出了两扭成结的头发,一缕黑,一缕白,像是世间最美丽的工艺品。白发如雪一般,便是云仙子的吧,还尚存有丁点灵气,而那缕黑珍珠般的头发蕴藏着极其强大的灵气。
      我皱着眉,与他对视了片刻。
      镯锡从我手上拿了那结发去,看得入迷。

      这缕黑发的主人必定是神,而这个神仙与我们这手下亡魂动了情。自然我担心复仇的事情,同时我在想一个神仙倘若是真爱了谁,便会记得万万年了,可她已经死了,他岂不是要伤痛万万年?

      云仙子的结发之人既然是神,对结发之情的云仙子怎不相救?与我同居天界吗,可有照面?

      我踱步走了出去,满脑子都是问题。此刻的我仿佛是世上最冷血的人,却似最多情之人一样思考着一切一切,竟也没疯。

      我仰望着那片更高更远的天,我想问它,为什么我只是想活着就要取了旁人的性命?为什么我想活着,想去爱人,想被爱,旁的人却会因此死掉,失了性命,失了爱人?我并不想做一个极恶之人,可为什么给我今天这样的选择?
      我讥笑着勾起嘴角,却笑不出声。

      忽而我面前立了个人,欣长的一袭白衣那般飘然而至。
      我抬头,唯见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抱起了我,那么紧,几近窒息。我从未见他如此狂喜过,口中声声唤着凌儿,那么急促都有些走音了。

      “我还想着你放在我这里的那抹神识终于可以……”
      话说了一半,忽而他一切动作都僵住了,面上的狂喜不复,震惊地松了手站在我面前,而手上悬着一抹极其闪耀的东西,是神识。
      我回头见镯锡站在那里,眸中冰冷至极。

      他们二人对视着,看彼此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岚雪失了他惯常的沉静,一切行径与往日的他判若两人。
      镯锡扔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我迟缓地看过去,是那结发。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心如刀绞。
      “真好看呢。”我说着,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到不想看到的眼神,我怕看到的是恨,也怕看到的是愧。

      那样赞美他头发的话,我从前说过无数遍,而今维持那几个字的嘴型是没问题,只不过声音却沙哑了。

      “你爱她吗?”我问他:“可是,她死了。”
      当然如果岚雪想救,云仙子还是有活过来的可能的,毕竟还有一抹格外璀璨的神识,只是,他并没有那样的医术,能够帮他的只有孟家和神农。

      “是你杀了她?”岚雪的话波澜不兴:“孟凌,是你吗?”

      内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期盼他问这句话很久了,我竟抬头看向他,笑了:“你想报仇?”

      岚雪与我近在咫尺,那种亲密的距离此时格外尴尬。
      他的一字一句喷在我的脸上,淡淡地:“你想我报仇?”

      我将头抬得更高,冷道:“你杀了我,她便永无复生的可能。”

      岚雪的眼神变了,夹带着一抹讥讽,冷笑了几声,笑得让人发沭。
      “你就确定我恨你吗?”

      他走了,气息已经捕捉不到,而我僵在那里,回忆着这前后的事情,思考着我没能直接问他的那句话,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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