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春天》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35、灯芯草缺货了

　　【第三十五章】灯芯草缺货了

　　就这样，草草地收了洌月和乌月入我门下。
　　旁的神仙也有这样收凡人门徒的，只不过方式就没得这样随性，适用九九八十一劫难那些测试模式的大有神在，至于我，未曾想过收门徒，自然也没思考过这档子事情。及至现在还有些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希望不是件坏事。

　　一股芬芳的气息涌了过来，顺着气息的方向找寻，不远处的小溪中升腾起缕缕薄雾，薄雾渐浓，又渐渐褪去，那里走出了一个素衣神仙。
　　乌发上很别致地用了深深浅浅的绿爬藤为饰，踞在大石上瞅着她们远走的背影，悠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
　　“换了旁的神仙许是没事的，可偏偏是你收了她。”他自顾自地说着，尚没有按照常理互报门第姓名，语气如同认识了我许久，而我因见着他袖中微露出的上神神牌才猜出其身份。又听道：“而且，天上地下，好似也没得你这般随意的神仙了，简直是乱来。”

　　他若似幽怨地觑着我，顾盼左右，手随意地拨了拨袖子。

　　这天，我结识了传说中业绩三万年无人超越的山神，信。
　　信就是这样被急出来的呢，我在心里笑着，面上却不得作出笑容，只得故作淡淡道：“不过是有朝一日她冲开识海，记忆唤醒，会知晓那一幕有我在场，算不得什么的。”

　　信优雅的身形有些僵，咋舌地杵在那里，又是许久才道：“以那乌月的资质和运道，他日借你登顶天界不是难事。”若有所思，他瞧了我一眼：“十年阳寿于你来说真没诱惑力？”

　　“……”
　　我讷讷地点了点头。

　　“最近百十年阳寿奇货可居。”

　　“……”

　　信皱着眉，释然说道：“罢了罢了，我只是提醒你小心地看顾她们，她们的际遇都在你。还有，我与六界一向无甚瓜葛，谁来执掌孟婆庄都与我无关，但我还是希望你是那个能让冥界井井有条的人，青冥和幽冥让那个地方无药可救，你这样做事不顾后果，哪日被人借故拉下水去也是没得救，又如何谈救别人，救冥界，救苍生。”

　　我不言语，只是瞧着他，心中思忖着刚入耳那字字句句的荒诞，冥界、苍生，好似也没得需要我救的地方吧。

　　正想着，不远处飞来了几个仙子摸样的女子，其中一个与信耳语了什么，信点了点头。
　　“再会吧。”
　　信隐去，似有若无地听见了叹息，随之那几个仙子也飞走了。

　　待到我回了地府，宝儿带了大堆的小妖将孟婆庄前院的地挖了三尺深，堆了各样的雕像物什，玩得热闹，也愁坏了打扫的杂役。

　　“团子！团子！我、我、我回去了，我小叔还等着我呢！”黑莫邪家的小侄女惊慌地注视着我，我认定她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说话时飞也似地逃离了我的视线，丢下压根没听见话的团子还在那里堆泥巴。

　　在我映像中，并不记得宝儿与这些孩子有打照面的机会，现下和他们打成一片在我看来有些稀奇。不过，话说回来，他能有玩伴也是我所期待的，至少不会空闲了去忧心他爹，孩子本该这样贪玩。

　　“孟婆婆好。”
　　“婆婆好。”
　　“婆婆安。”
　　“大人安。”
　　……
　　剩下的孩子们此起彼伏地请安，随即又埋头玩着。宝儿圆团团的身子一震，站起了身来，嘻嘻地笑着看我：“娘，你回啦。”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伸手要抱，遂将他抱了起来：“哎呀呀，你这脏手！”
　　听得他道：“咱们也要去吃饭了吗？”

　　我点点头，宝儿欢呼着，宠溺的表情难掩喜悦：“可以吃糖醋肘子咯，厨房里的大人说今夜晚饭是糖醋肘子呢。”
　　这个时辰众冥职人员恰离差来接各自的孩子回去，于是孟婆庄开天辟地第一次聚集了各路冥流，如此少不了一面送行一面寒暄，头次如此频繁地说着官话饶舌。

　　“听说人间的糖葫芦极其好味，大人什么时候带我去吃。”
　　稚嫩的嗓音，断句吐词却极为缓慢，毫无活力，不协调的声音将我的目光引向那灰衫小孩，牵着他的是一黑衣乌发的男子，通身的装束极其不打眼。
　　乌发黑衣在永夜之地想引人注目都难，可细看却惊讶得很，那人是木芒。

　　“竟不知冥城史官木芒大人也在。”
　　至于那小童，如果是木芒家的，也就不奇怪了。

　　闻言，不过是与我遥相对望了一眼便携了那小童离去，辨这情形，比之我者不愿处理这种场合的木芒大人更甚。

　　话毕，我不禁笑了，抱着宝儿站在那里目送他们。
　　此刻夜幕已下，灰暗的天缀着稀朗的星星，血色的断肠花簇拥着行道，一直蜿蜒到不归山脚。掌灯的冥差恰与木芒一前一后，晚风吹动着木芒的衣袂，轻柔的花瓣顺着风的方向飞往不归山，待到木芒消失在视线中，孟婆庄到不归山一路上已经亮堂了起来，断肠花受了冥灯的照耀越发添了妖力，长势勃发，顺着灯柱盘旋而上，一株连着一株地衔接成了花廊。

　　若非木芒大人不善人际，凭他之能耐，又何止是居于史官之位。我虽这样想，但是也知道人之个性生就的，哪里能轻易地改变，自然木芒他不会去追逐权力，如今这个史官一职也算是得其所好。

　　“你倒是和木芒大人家的小孩玩得起来，听说木家的人都不怎么说话呢。”

　　宝儿不做声地趴在我的肩头，疲累地揉揉眼睛。我抱着他往庄内走去，脑海中却留下了那清淡的身影，一大一小，不徐不疾。

　　若昔早已准备好了饭食，宝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吃着，终是脸埋进了饭碗中睡着了。若昔笑着将宝儿抱进寝殿，我吃得八分饱去了药阁。
　　那时慕容正饭后趴在桌上小憩，大抵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抬起了头来：“婆婆回来了。”

　　我点头，拿起了案上小框中的一把灯芯草，拨了拨，不过几根而已，且都瘦小不堪，觉得奇怪：“慕容，这是前些时我让你们去采的？”

　　慕容伸了个懒腰：“确是呢，唯剩这点了，不知何人采了整山的灯芯草，反正我带着人去采草药的时候，寻了整个灵灯山才得了这几棵。”

　　我皱眉道：“这可怎么好，今冬还没到，若是用完了库存的，凭这几株的量对付对付寻常时日倒可，若寒冬来临，死魂骤增，定是不够。”

　　“婆婆着急什么，若是不够，便把死魂压在分驿。”慕容慵懒地说着：“只要婆婆批下文书，地方上巴不得先扣下死魂呢。”
　　话毕，她狡黠一笑：“婆婆，况且灯芯草是不够数的，是时候采纳下我早前提过的计划吧？”

　　慕容的计划，不如说死魂的梦魇。
　　孟婆汤的功效极好，服用方法简单、品质有保证，这是冥城将此汤药沿用至今的重要原因。此外，孟婆汤的替代品是有的，且并不少，但是之所以只能是替代品，想当然是有许多弊端的。
　　这不少的替代品里面，有一样被称作“生书”的东西，此物并无从六道之内寻其根本究竟，非妖物，非仙物，亦正亦邪，可生可死，其状貌活时为人，死时为物，常常化作一本蓝底白面的书册。
　　“生书”之为物时邪气极重，主以记忆为食，若是人触摸了重则失忆，轻则健忘，而被吸食的记忆则会化作生书中的文字，变成一篇篇的故事，失忆之人身体日渐衰弱，无病而死。“生书”厚到一定程度则会巩固人形，寿为一日，一日之内经历人之生老病死，死时再化为物，周而复始。
　　如前所说的人被抽食记忆，并不会有太大痛苦，魂魄则不然。道法自然中情形都相似，如魂魄修仙直接经受天雷之劫，会比之凡人更加艰辛，三魂七魄越加痛苦。所以仁道做法考虑，尽管孟婆汤造价昂贵、材料稀少，也一直为冥界首选，兼之请茶亦有送客之美意。

　　思忖片刻，我迟疑地摇头：“不，此法免不了些许残忍之处。”

　　慕容微微垂下眸子，长睫颤动，又抬头定定地说：“残忍之人须得残忍对之，那些杀人掠货、淫邪之徒，还有那糟蹋世间女子的凉薄男儿，难道不该如此吗？”
　　她的眸无泪无恨，但禁不住颤抖的身子却泄露了她的情绪，她在恨，她在怨。

　　我捏着那株灯芯草，静美的夜明珠光映照着四壁。
　　“容我考虑些时日吧。”我放下了那灯芯草，踱步出阁，跨过那朱红的门槛，回头温声道：“拿株灯芯草熬碗清心汤，不日就要职审了，你这样过度激动的情绪会在职审上出乱子，那些冥城的主事可不喜欢这样情感丰富的鬼差。”

　　慕容微微愣了会，笑了点头，她也明白我答应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后来我躺在床上，直到快睡着了都在想，恶法对恶人，这样就是合乎情理了吗，可是却始终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