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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沉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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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双的新诊室就在离鸢时家一个街区远的Newmarket Street上。说是诊室,其实也是秦双的家。他把两间连在一起的联排别墅都买下来了,然后打通扩建成了一个统一的大空间,左半边屋子和整个二楼是住房,右边则做成了一个玻璃木房的样子,墙壁全部用双层的真空玻璃代替——玻璃从房间里面看完面一清二楚外面去看不清里面。墙根一圈全部种满了各种绿色的大叶植物,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圈橙色的软布沙发,上面放满了米白色的抱枕,这个玻璃房就是秦双的办公区。秦双保留了原住户在门前中的梧桐树,然后把之前的小花园拓平变成两个停车坪。原先的车库则被他改成了小仓库和天井。
秦双家隔壁就是鸢时常去的面包屋。于是乎,每次鸢时下班回家去买第二天的早餐时都会毫不客气的把车停在他家门口的车位上。秦双把脸绷得紧紧的警告她,如果再停的话就要收停车费了。不过,谁理他,白停的车位不用跑去路边电子打表的临时停车位纯属脑残,鸢时继续锲而不舍的占用秦医生家的大停车场。
这天下班,鸢时照例去买面包,昨天面包房的师傅告诉她说今天的Mille Crêp有限量促销,为了便宜的甜点鸢时还专门找借口提前翘了班。结果正准备要把车停到她的“专用车位”上时,却发现已经被一辆绿色的甲壳虫占了,车号还是利物浦那边的。
“呃?难道,他今天有病人?”鸢时眨巴眨巴眼,“哼,没想到他面子还挺大的,大老远的从利物浦跑来找他,切。”
这位已经被占了,鸢时只好把车规规矩矩的停在路边的计时车位。按下电子计费器:
“呜,要赶紧了,超过10分钟还要多交停车费了。”
鸢时风风火火的冲进面包店,胖乎乎的秃头老板看见她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然后蹲下身从橱窗后面端一个已经包好了的蛋糕盒子,鸢时的大脑顿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老板继续笑眯眯,语气里满是探究和甜蜜的说:
“The man around the corner asked me to leave this for you, he has paid for it.”
“街角男”...?!鸢时眨巴眨巴眼睛望了望那栋漂亮的新房子,秦双吗?他帮我买下了?
胖嘟嘟的秃头大叔还在很八卦的说着:
“Hummm, it’s a cool gay.”
鸢时有些犹豫的接过漂亮的蛋糕盒子,心里五味陈杂。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呢,什么都不说帮自己把所有一切都准备好,让人拒绝都拒绝不掉。
回到车内还没有超时,鸢时把蛋糕放在副驾驶位上,倒出车子,那辆甲壳虫仍然趴在那里。她瞄了瞄静谧的玻璃房,今天晚上做一顿梅子□□,全当还他的人情。家里的酸梅酱和青椒但愿还够。
玻璃房内,阳光铺满木质地板。
秦双端着一厚本诊断记录坐在沙发上,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清对街路边的计费停车位。某人龇牙咧嘴的鬼脸,捧着蛋糕盒子别别扭扭的样子全部都被他收入眼帘,秦双不禁莞尔。
“叮——”
很清脆的一声轻响,保养的极好的纤手有意将细腻的瓷杯磕在杯座上。
极有职业道德精神的秦医生收回神思,瞬间恢复冷面医生的状态。一脸正色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女人。
Oceane Dumas,女,32岁。心脑外科医师。有中度Affective Disorders,已经接受心理理疗两年半。
Affective Disorders也就是情感性精神障碍,也叫心境障碍。Oceane的心境障碍是由于工作压力和感情不顺两方面共同作用的接过。她的第一段婚姻是和自己人的大学同学,两个人都是十分优秀的外科医生,金童玉女,好不般配。可是好景不长,丈夫红杏出墙,与办公室里另一个女医生偷偷玩起了地下恋情,在被发现后毫不犹豫的和她离了婚,甚至帮助第三者挤掉了她好不容易搏来得升值机会。从那之后,Oceane的心理就开始崩塌了,虽然不严重,但是对于心脑外科这种需要高度精确集中精力的医生来说,任何一点小的晃神儿差错都会酿成大事故。她一直很要强也掩饰的很好,然而在进行一次较大型的开颅手术的时候,事故还是发生了。虽然挽救的很及时,手术最终也顺利完成,但作为医生Oceane失格了。她被医院辞退了,这个打击彻底击垮了她最后的一道心理防线。
秦双的妈妈是和Oceane同一个医院的营养师,很是同情她,于是就推荐了自己的儿子。从法国飞到英国,也算是彻底远离曾经那段不堪的回忆。Oceane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实际上从接受治疗的第二年起她的症状就已经有了非常大的缓解。按道理来说,早在大半年前,她的心境障碍就已经痊愈了,但她仍然坚持每两个星期来找秦双进行咨询。个中原因,秦双心里当然一清二楚。
试想,一个情感严重受伤,无依无靠的女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拯救她于深渊的男人,要想让她不爱上都估计没人信。即使秦双只不过是职责所在,但对于Oceane而言,秦双就是那道光芒。
碍于母亲的面子,秦双不好说什么,更何况Oceane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怎么拿捏分寸。每次来了之后从来都是正儿八经的交流,比普通的医患关系更亲切却不亲密。每个月不过两次随性的聊聊天就可以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这种白搭的买卖秦双也不吝于接受。
今天的预约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瞟了瞟除了诸如时间天气之类基本信息之外还几乎一片空白的病理报告,秦双干脆将笔一收。本身就没有什么病你总不能给人硬找些病写上去吧。
Oceane看着秦双的动作:
“病例,不记了吗?”
纯正的法语,优雅的语调。不能不说,这个女人很有风韵和气质。
“没什么好记的,你恢复的很好。”
她不可置否的笑笑,岔开话题:
“你刚才在看什么?工作的时候出神不是你的风格,不是吗?”
秦双扫了一眼桌上的小闹钟,还有5分钟:
“没什么,隔壁那家面包店的蛋糕很不错,今天限时优惠。”
明显的借口,Oceane并不揭穿,依旧保持着适度的笑容:
“噢,那我一会儿可要去好好尝一尝。”
嗯,最后两分钟,秦双整理好手中的记录档案站起身:
“那你最好快些了,不然可能会错过。”
疏离而礼貌的送客姿态,女人有一瞬的僵硬,没有料到秦双今天竟会这么直接。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她敲到好处的掩饰了自己的讶异,施施然起身顺着秦双铺好的台阶下:
“看来,我最好现在就过去咯。”
略点点头,秦双脸上满面笑容的将她送到门口。两人略做告别的寒暄,Oceane转身离去。她从不会死死的缠着男人,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时刻保持距离和利落的作风,不给对方留任何多余的缠绵,才是真正聪明的女人。
秦双站在门口看着Oceane打开车门坐进去,插在口袋里的手松松紧紧。就在Oceane拉上车门的前一秒:
“Oceane.”
回头,笑意盈盈的看着秦双等他的下文,果然这个男人看似难以接近其实却是骨子里的温柔,她果然没看错。
不过,这次Oceane估计要失望了。
秦双走上前两步,脸上仍挂着笑容,眸色深深:
“Oceane,从这半年的病历记录来看,你的心境障碍已经痊愈了。恭喜你。”
Oceane对自己的感情,秦双一直看在眼里。只不过一直以来,他始终都只把她对自己的这种感情当成是一种依赖,一种情感上的寄托,所以从来也不拒绝只是有意识的将这种感情进行疏导。但是现在,他既然已经准备全心全意只顾鸢时,再这样慢慢来就不合适了。当断不断,最后只会伤到所有人。不仅是作为一个医生,顾及病人是他的职责所在,作为一个男人,一心一意更是他的担当和责任。
Oceane脸上的笑意僵住了,聪明如她,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句话潜藏的疏离。痊愈了也就意味着她和秦双之间的关系也到此结束。既然不再是医生与患者,那她也就没有理由每两个星期开车穿越两个城市来看他。
“是吗,那,那真是太好了。”秦双这种突如其来的拒绝完全打乱了她的阵脚,“谢谢,谢谢你,Terrence。这两年如果不是你,我真是...”
“不用客气,只是我的职责所在。”
职责,仅仅只是因为工作吗?Oceane 有些难以接受,这样冷漠的秦双,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呵,呵呵,是的,是的。不过还是很谢谢,嗯,谢谢。”
除了干巴巴的“谢谢”,她不知道说点什么别的才好。平时面对最刁难的患者家属都镇定自若的女强人此时却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
她被动的坐回车里,拉上车门,发动车子。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只剩牵强的微笑。
车子倒到一半,即将驶出庭院时,她猛的踩住了刹车。要下车窗:
“Terrence,我们还是朋友。”
明明是陈述句,语气里却全是底气不足的疑问和祈求。这是她最后的勇气和底线,Oceane很怕秦双否认,如果否认了,她要怎么办才好呢。自尊心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放下身段来请求贴近一个男人的。但凡有那么一丝的软弱,她的第一段婚姻也不会那么失败,以至于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心灵创伤了。
微微停顿了一下,秦双点点头:
“当然,如果有什么觉得困扰的事情,随时可以找我。”
留有余地又绝对公式化的答复。Oceane眼神黯然,但是不要紧,只要秦双没有直接拒绝就好,她还有机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了。
看着绿色的甲壳虫一点一点爬远了,秦双回到屋内收拾好几案上的茶杯,将治疗记录放回档案柜里。已经快六点了,嗯,现在去应该正好可以赶上晚餐时间。眼里划过一丝宠溺和神情,秦双迅速转身走出房间锁好会诊室的玻璃门,捞起客厅沙发上的外套迫不及待的走向不远处的小红楼。
鸢时正在厨房里熬这酱汁,听见外面隐隐的关门声。然后——
“你不知道这附近晚上会有很多色情狂吗?”
声音里全是不赞同。鸢时回头看了眼靠在厨房门框上的人:
“嗯,色情狂没遇到,要饭的倒是天天见。”
秦双见她一点悔改的样子都没有,有些恼怒,她到底是有多不会保护自己呢:
“随手把门锁上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听出了身后的人语气里的怒意,鸢时赶紧转过身一副乖宝宝受教的样子回答道:
“是的是的,一定下不为例。”
这不是知道你肯定会跑来蹭饭么,省了功夫给你开门呢。不过这句话,鸢时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出去等等吧,还有一会儿呢。”
秦双反而从后面贴了上来:
“嗯?这个味道,梅子鸡?”
他心里有一丝狂喜,梅子鸡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这是准备给他准备的吗?
某人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回答:
“冰箱里的鸡快过期了,别想多了。”
眼里笑意更深了,这种明显口是心非的语气才骗不了精明的秦医生。不过他也不揭穿,情绪很好的顺着她的话说:
“你就用这种快过期的东西来招待客人吗?”
这个人,真是!鸢时有些气短的回头狠狠的瞪他一眼,他又把自己当成客人吗?!还厚脸皮的顺杆爬。
鸢时自认为的很有魄力的眼神殊不知在秦双眼里却是别样的俏皮可爱,圆圆的大眼睛,小嘴不自觉的嘟着,像只炸毛的猫咪。鬼使神差的,秦双长手一捞倾身不自觉的吻了她,无比轻盈的温柔的吻,一触即走。暧昧的气氛瞬时充满了厨房,两个人都维持着方才的动作,鼻息相闻近的连对方的眼睫毛都看的根根分明。
鸢时彻底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不是和秦双第一次接吻,然而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和情愫完完全全让她的神思瞬间被丢到了就像云外。
怎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