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三尺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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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嫦歌
当那片被夜幕笼罩的海域正酝酿着第一场暴风雨时，千里之外百里之外那座被重重的朱墙筑起来的黄金楼宇亭台的某处，一位高冠广袖的年轻男子正负手站在一处宫殿的门口。
月亮铺洒了他半边的锦袍，也映照在他冷俊的脸庞上，英俊的五官轮廓分明，宛若神邑。
此刻他抬头看着那块宫匾，目光深邃如海的眸中却透着隐忍与温柔，藏在袖中的手指默不作声的攥紧。
“皇上，夜里寒气大，要不进去……”太监总管曹何振在一旁躬身请命。
“不必，去宜贵人那吧。”年轻的帝王收回目光，转过身来，半晌才低声道，“派人留意她的情况，随时来报。懂么。”
“是，老奴即刻去安排。”曹公公躬身领命，抬眼瞥了一下那扇紧闭的宫门——玉泉宫。
侍奉过两代帝王的老宫奴躬身仰望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年轻帝王——自从登基以来，天下的安生、前朝的局势、窥觊皇位的不稳定因素……如此多的重担压着他的肩头，真不知他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说是男子，其实他也不过是刚刚过了弱冠之年，换句话说，也还是个少年啊……
月光下，年轻的皇者将背脊挺得笔直，那身威严的黄袍巧妙的掩盖了布料下清瘦的躯干，他大步稳健的行走在御花园的石阶上，如同这些年来背负希望，踏着鲜血，将阴谋诡计逐个踩碎。
那样一条怎样崎岖的路，他走的这样稳，没有迟疑，没有留恋，但谁又会知晓，那每一步都曾在他的心中掀着惊天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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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打着船身，一声一声，静谧悠扬。
此时已是三更，安濯曦半靠着坐在床上，正倾听着海浪的声音。照比傍晚，现在风暴已逐渐转小，但船身依旧摇摇晃晃，难以安寝。
看来今夜这风浪是不会平静了，安濯曦叹了口气。反正也睡不着，便想着不如去甲板上去透透气。
随手拿了件斗篷披在身上，刚推开房门，便听见一声尖叫。
濯曦一惊，忙冲出去看，声音是从甲板上传来的，她慌忙跑上舷梯，只见一个宫婢样子的人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指着前面。濯曦跑过去她扶起她，向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也同样惊呼起来——
不远处的侧壁边上躺着一个人，头上地上船壁上满是血，灰死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们。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从衣饰上分辨，竟依稀是那平日骄纵无度的朱晓盼！
听到惊呼的众人随后赶到，见此场景均是吓白了脸色，有的更是奔到船边呕吐起来。
秀使接到消息后立即赶来，脸色发青，很是难看。一边命人清理现场，一边盘问着那个发现尸体的宫婢。
那宫婢原是起夜去小解的，不想刚走出船舱便看到朱晓盼满脸血的倒在甲板上，顿时吓得尖叫起来，这才引来众人。
船上没有仵作，只得劳烦随行的太医上前检查，最终确定那朱晓盼是两个时辰前死的，原因是触壁而亡。本以为是因行船不稳，朱氏自己摔得触壁而死的，但却在她的手上发现了一些抓痕。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至少可以确定，她死前有和人发生过争执。
“大人，您看。”一名侍卫上前，呈上一物，似乎是丝绢类的物品。
秀使拿起来看了看，然后转身向一干女眷这边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
“张采女，”秀使看着张歆楚，冷冷，“你有什么话要说？”
说着，将那绢子展开，拎在手里——确切的说，那是半块被撕裂的手绢，简单素雅，在底角上绣了一朵梅花，旁边还用隽秀的小楷刺了一个“楚”字。
所有都是惊呼一声，避开她两步。
突如其来的指控，张歆楚惊得脸色苍白，环顾着所有人的目光，紧张无措，连连口吃：“你、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一块帕子能说明什么，我前日便丢了，定是谁捡去了栽赃于我的！”张歆楚连连辩解，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从未与朱氏交恶，没有理由杀她，倒是——”
说着，眼睛左右瞟了一下孙玉照与赵温毓。
“你怀疑我？”孙玉照反瞪着她。
“不是你还会有谁？”想必也是逼到了绝处，丝毫可能帮她洗清之人她都一一死咬住不放，“从上船开始你们就争吵不断，众人都是证人，你如何抵赖！”
“本姑娘一向有胆量做便有胆量承认，随父兄上阵杀敌无数，还怕错冤了她朱氏一条命不成？”孙玉照冷哼一声，一袭话说得慷慨激昂，众人却听得心惊胆寒。
“大人，”正当事态停滞不前时，一直沉默的安濯曦突然开口，看着那半条手帕，若有所思，“如果说这半条手帕是那事发时的在场人所留下的，如果她要嫁祸，定是留一整条手帕。如今只剩半条，恐怕是慌忙离开时不小心撕裂的。所以，民女认为，当下应该追查的，是另半条手帕的下落。”
秀使点点头，然后眼神一一扫过众人。
“你！你在怕什么？”张歆楚望着某人，大声厉喝。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只见赵温毓不知何时脸色已变得惨白，只看了张歆楚一眼便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情急之下，张歆楚走过去一把将她拉出来，质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温毓被她这么一拉，几乎站不稳，浑身上下竟不受控制的开始剧烈颤抖。她的这般反应，倒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你究竟在怕什么？”见她如此，张歆楚如同看到了希望，神情急切，不停的摇晃着赵温毓，反复逼问，“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你怕什么！一定是你做的！——大家看她的样子，一定是她做贼心虚！一定是！”
安濯曦下意识的上前想拉开她与赵温毓，却被丧失理智的张歆楚一把甩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歆楚如此疯狂的为自己洗脱，根本不像平日那个体贴亲切的人。
赵温毓最终无法支撑，脚下一软，委顿在地，安濯曦正要去扶她起来，却听见张歆楚猛然大喊：“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张歆楚所指的方位，只见一角丝绢从匍匐在地的赵温毓斗篷中露出来。张歆楚眼疾手快，一把抽出那绢子来看，竟是同秀使手上的那半块绢子是同一颜色。
张歆楚将那绢子拿给秀使看，眼中有按捺不住的喜悦，她指着跪坐在地上的赵温毓，厉声：“大人是她！她才是凶手！”
“赵采女，你……”秀使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竟是那平日唯唯诺诺的少女所为。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赵温毓慌乱的将自己缩成一团，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是她！是她先来羞辱我拦住我的，我想离开，只是推了她一把，谁知船身摇晃的厉害，她自己站不稳撞上去的！我没想杀她！”
“那你为何事后又要嫁祸给我？”张歆楚逼问。
“不，我没有！”赵温毓慌忙回答，“我昨日捡到你的手帕，本想还与你，却不想……”
那个少女抱膝坐在地上，猛然哭了起来——解释再多有什么用，就算有苦难言，就算是无心之失，但一切都不能构成她伤了人命的理由。
所有人都沉默了，怜惜的望着那神情憔悴的少女，暗自惋惜——朱晓盼乃是朱家的独女，无论是误杀还是谋杀，朱家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秀使大人背手蹙眉，似乎在思量着要如何收场。
安濯曦站在原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内疚，正当她想上前扶起赵温毓时，却见那脸色苍白的少女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我的哥哥是御史，监察百官，诓除奸佞，我不能给他抹黑……不能……”她喃喃自语着，不停的向后退。
突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神情——那样坚定，一辈子软弱的她从未有过那样勇敢的时候。
当安濯曦猛然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抹瘦弱的身影突然转身翻过了船侧板，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坠入大海。
“不要！”安濯曦用尽全力的奔向她，却连她的衣角都无法抓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坠落，只余下一声清浅的落水声给这个人间。
暗夜下，海天连成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安濯曦猛地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一次，她感受到如此近在咫尺的死亡，只是一瞬间，一个恍惚，什么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散去了，除了濯曦依旧在怔怔的望着波涛涌起的海面。秀使怕她也出什么事，命袁嬷嬷留下来陪着她。
“我觉得是我害了她，”濯曦望着海面，眼眶依旧是红红的，“如果我不多话，如果我不说……”
不说又会怎样，恐怕受冤屈的便是张歆楚了。然而一想到她逼问赵温毓时的狠戾，突然觉得她是那样的面目可憎，原来平日的大方得体都是装出来的。可是再想想，如果换做自己被人逼到死角，恐怕也会丧失理智吧……
“采女何必想那么多，很多事本身就没有对与错之分。可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人总会等到他下一个转机。”袁嬷嬷淡淡开口，声音难掩沧桑，“也许现在赵采女已经被海浪被冲到了岸上，被好心人所救，开始了新的一段人生。”
“看，天快亮了。”袁嬷嬷抬头，眺望天之尽头。
天光逐渐明亮，笼罩了这片海域整整一夜的乌云也逐渐散开，天边的启明星熠熠闪耀——天亮了，那些回去不的、挽回不了的昨天，却在悄悄的改变着今天、明天的人。
一夜的加速航行，泗城府的青岸港已依稀可见。
当脚尖确确实实的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后，她最后回望了一次这艘“惊梦”之舟——只要有一丝希望，人总会等到他下一个转机。
她眼神冷定，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当她步入泗城府的晨曦之下时，便与那座叫做晔京的帝都又近了一步，而真正锥心蚀骨的爱与恨，泣血断肠的刻骨铭心，却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三尺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