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清镇往事录》白棋子

7、除旧岁

　　元旦过后，眼见着春节一点一点近了，小学堂早早的给放了假，大人们也杀猪宰羊的忙活开了。孩子们可还盼着去做新衣呢，虽说不是每家每户都能给自家孩子去扯段料子做件衣裳，再不济，也有阿哥阿姐穿剩的，拿来改了，给小的穿，总归也算是半新的，这大约就是一年中孩子们最大的盼头了。
　　初放假那些天，苏易和他爹扛了小半袋米去镇中请人打了几条年糕，不多，恰恰够爷俩吃过这个年头。苏瑞文爱吃稀饭，吃粥的人大都少不了年糕，毕竟光喝粥是不管饱的，黄昏吃了大碗，半夜起来去一趟茅厕，没了早了，第二天起来准饿得胃一抽一抽的。
　　廿四那天，镇上爆竹声此起彼伏，惊得东家西邻养的那些狗“汪汪”乱吠。苏易晓得这是在祭灶王爷，因着苏瑞文不信这些，他倒不用折腾了。
　　“阿易，今天什么日子？”得，这当爹的还不如儿子懂得多。
　　“说是灶王爷上天呢。”苏易看着鞭炮过后地面上升起的青烟，觉着，其实这硫磺味儿，不难闻嘛。
　　“哼，又是迷信。”
　　“也就图个顺当。”外面太阳瞅着还不错，这几天该是会晴的，屋子里腌渍的那些个东西，是要拿出来晒晒了。
　　苏瑞文坐在院中陈旧的藤椅上看着儿子进进出出捣腾，心头不免涌上些愧疚，孩子娘去得早，很多活计自己不会做，也不屑做，就落到了苏易肩上，如今这孩子心思越发重越发沉默，很大原因，是他这个爹造成的。再看儿子虽细胳膊细腿儿的，可也耐不住往上窜的个子，衣服穿在身上，袖子短裤腿短的，瞧着揪心。
　　“阿易，拿这些去隔壁家婶子那，让她给你扯点布，做件衣裳吧。”苏瑞文半年的工资统共也就那么些，过日子虽说不算太着紧，也少有富余，所以苏易并不是每年都有新衣穿。可苏易就算再怎么懂事，再怎么不计较，他到底是个孩子，是孩子，哪有过年不想添件新棉袄的。
　　“爹你呢？”这孩子忒实诚，总学不来别的孩子，自己有就好了么，他非要给他爹操那么大的心。
　　“我不用，你管着自己就好。”苏瑞文并不太善于表达，对着孩子讲话总是硬邦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凶孩子。
　　“哦……”
　　苏易想了一会儿，跑进屋里拿了三件旧棉袄出来，一件他爹的，两间他自己，撒丫子奔到了隔壁家，苏瑞文愣是没看清他拿的什么玩意儿。
　　“婶子……”跑到隔壁那丈夫去外地做活的独居女人面前，苏易倒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是小苏先生啊，来找婶子是不是想让婶子给你们爷儿俩做新衣裳啊。”这女人是镇上的裁缝，一看苏易抱着几件衣服来找她，就知道生意上门了。
　　“是……是想请婶子把这几件棉袄拆了，棉花匀一下，我和爹一人一件，再换个……”
　　“婶子知道了，扯料子换了外面的皮对吧，三件合两件也好，暖和些。”她儿子也在学堂念书，自然是愿意给苏家爷儿俩做衣裳，再者，也没让她白做不是，总不会让她亏的。
　　“嗯，不知道我带的钱够不够。”苏易从兜里拿出他爹给的钱递过去，天晓得他有多忐忑，万一不够可怎么好。
　　“够的够的，你把衣服放这儿，初一记得来拿。”要说初一，时间还是有些赶的，但是女人知道，孩子都盼着呢，瞧她家那个小鬼，急吼急吼，跟什么似的，怎么着她都要给小苏先生赶出来，多招人疼的孩子。得着这么个孩子，那真是福气了。
　　一般人家过年大抵就是这么个景况了，不过沈家却不能归入一般人家的范畴里头。到廿四这天，沈悦已经换了第三件新棉袄了。鹅黄的褂子，看着有点女孩子气，他不是很喜欢，觉着，这衣服给苏易穿才好看。
　　说到这，沈悦又想起来，过年了，苏易不知道有没有穿新衣服呢？会是什么样的呢？又想，不管什么样的，反正肯定好看，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娘！娘！”
　　“跑个什么，没看见地上有雪么，滑倒了怎么办！”沈夫人急忙扶住一头扎过来的儿子，忍不住又是训上两句。
　　“娘，我想明天去找苏易玩，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苏易？哦，苏先生的儿子啊，离这挺远的，叫人送你去。”沈夫人耐不住儿子撒娇耍赖，又不放心小孩这么个雪天出门，只好要人给这宝贝疙瘩送到苏易家。
　　“娘最好了~”
　　今晚怕是要兴奋好久才能困着，沈悦小小的脑袋里转悠的尽是带着苏易去哪哪玩，去吃啥啥好吃的，想着苏易笑得多么多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