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清镇往事录》白棋子

6、小媳妇

　　国文课一向是孩子们最不喜欢却是最重要的课，因为国文课上先生会教他们识字写字，然而珍贵的线装书上的课文，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着实艰涩难懂。习惯了说话用家乡方言的他们，读起这种凝练简洁的半白话课文来，并不能理解作者到底在表达什么。所幸现在先生只是致力于教他们识字，不必释义，对孩子们来说可是一大幸事呢。
　　与国文课正相反，手工课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课，因为每次课上都有好玩的小玩意儿被自己亲手制作出来。
　　“苏易，下节手工课你带着他们做。”从苏瑞文任教以来，蘅清镇小学堂初小班的手工课，一直是苏易在带，而苏瑞文则要趁这节课去教高小的学生。他会在前一天晚上把今天要做的手工先教给儿子，隔天再让儿子教给初小班里的孩子，估摸着也是知道自己的学生都喜欢苏易吧。
　　“好。”就是他爹不说，苏易也会自觉地代替苏瑞文上这课。
　　对于学生来说，下课的时间永远不够长，上课的时间永远不够短。沈悦领着一群男娃娃匆匆跑进教室的时候，苏易已经站在椅子上在那块小的可怜的黑板上画好了图形，这才想起，先生昨天交代要准备好硬质纸张。
　　“嘿嘿……”
　　“你做什么站在这傻笑，上课了。”苏易见沈悦站在自己边上不肯挪窝，大抵还是能猜着他遇到了什么难题。
　　“我忘了拿手工课的材料。”沈悦还是嬉皮笑脸，叫苏易气也气不起来。
　　“……”
　　“那我不做了行不行？”沈悦倒不是多喜欢手工课，他最喜欢的是体育课，可以带着一群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
　　“大家把昨天先生让你们准备的纸张拿出来，然后按我在黑板上画的样子，剪成七块。”说罢，转头对还傻站在自己身边的沈悦道：“你和我一起。”
　　“我就知道小易最好了~”尾句那上扬的语气说明主人此时愉快得简直要飞起来的心情。苏易手巧，这点班里没人比沈悦更清楚。
　　苏易要教孩子们做的东西就是七巧板，很容易制作的小玩意儿，却是颇有意思，能考验孩子智力。七巧板能拼出上千种图案，在玩具普遍缺乏的年代，不失为一种消磨时间的好工具，关键是它能益智，这点确是十分难得。
　　算术课还没教到图形这方面的知识，就算苏瑞文教过苏易，但是初小班的孩子却不知道，因而苏易在每块图形上标上数字，这样讲解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都剪完了吧？”个子小小的苏易站在讲台后面只露出个脑袋，看起来可怜又可爱。扫视一圈，发现确实都剪完了，他才开始讲下面的步骤。
　　“剪完的同学，把一号卡片……”准确无误地拼出正方形的孩子们雀跃地拍着嫩生生的小手，直呼神奇。当苏易告诉他们还可以拼出更多图案时，这些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动起手来。沈悦也觉得很新奇，拿着苏易裁好的卡片自顾自摆弄。
　　“一会儿摆完图案后，大家要说自己摆的是什么。”苏易觉得，每次上手工课都是一大挑战，因为这节课上他必须说很多很多话，还必须要让所有人都听见，这对于一向不太爱说话的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高小教室的苏瑞文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十分放心地继续讲课。苏易是个好孩子，有他在，苏瑞文省了很多心。说起来，真真的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沈悦那样的小魔王，到苏易跟前就乖得跟什么似的，连沈夫人都啧啧称奇。
　　七巧板到底能拼出多少图案，苏易也不知道，但是基本的几样他都试过。沈悦拼出了一座小房子，手舞足蹈地告诉苏易，他以后就要住这样的房子，然后苏易要和他一起住，帮他洗衣服，给他做饭，他呢，就出去做活养家糊口。苏易就想，真要你去住这种小房子，还不得怎么抱怨呢。
　　沈悦拿着拼好的小房子，站在破旧的讲台前面，把对苏易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话不去细想倒也没什么，一深究起来，那可是大有意思在里头。
　　“沈悦，你这样是要小苏先生给你当媳妇吗？”平时跟沈悦玩得好的几个孩子打趣道。
　　沈悦愣了好半晌，原来自己是这个意思么？要是苏易真给自己当媳妇，那也挺好的。苏易长得好，脾气也好，温温和和的，自己胡闹他也从来不见气，还会做饭，唉唉，真是很好的媳妇人选呢。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哦。”班里一下炸开了。沈悦只顾一个人发呆，也没瞧见苏易那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的脸。
　　“别吵了！沈悦说完了该下一个了。”苏易怒，于是这场闹剧最终没能传到苏瑞文耳朵里，不知是幸也还是不幸也。
　　这天放课后，苏易怪沈悦白天乱说话害自己难为情，就没和他一起走回家。都是男孩子，
　　被说成是他媳妇，这太让人丢面子了，所以苏易觉得，他应该生气的。越想越觉得都是沈悦不好，真是不知羞，啊呸呸，不想这个不想这个……一路心不在焉，连烧晚饭也是一面神游一面生火，差点把柴火堆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