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清镇往事录》白棋子

4、入学

　　后半夜果然是下雨了，早上苏易起来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些湿，窗外的芭蕉被雨水冲掉了一身尘土，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虽然时间还早，但是要不了多久苏瑞文就会起身了，所以苏易洗漱完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准备早饭去了。
　　很多事情做起来很琐碎，但偏偏不得不做，生活就是这样，你可以抱怨，但是你却不能撒手不干。
　　时间总是在有心或无心的的人们指尖流过，仿佛只是转身的工夫，夏天就只剩一个尾巴了。临近学堂开学，有适龄孩子的人家都缝缝补补准备起来，当然如沈家这样家底殷实的，自然是什么都要精挑细选的。沈悦要用的书袋，那是沈夫人花了一整天，又逢又绣的，从布料到花纹，再到针脚，每一处都能看出这位母亲是多么用心。
　　孩子总是对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充满好奇与憧憬。
　　开学那天，沈悦起了大早，吃个早饭也不安生，扯着他娘的手问这问那，一吃完就拎着那新做的斜肩小布包往学校的方向跑去，沈夫人想拉也是拉不住，直骂臭小子。
　　蘅清镇的小学堂在镇北，说是学堂，事实上，也不过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收拾修理一番，就拿来做了小学学堂。因为只有一个先生，办公室小的不能再小。教室只有两间，初小四年的孩子都是坐在一个教室的，年龄有大有小；高小的教室要比初小更狭窄些，因为会坚持念完小学的人并不会太多。大人送孩子来读书，也只是希望孩子会数数，会写几个字，并不指望成什么大器，何况学费对于许多家庭来说，是一项不小的支出。
　　苏易跟着他爹到学堂的时候，小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苏瑞文说要去整理一些稿件，就把苏易留在教室里，嘱咐他一会儿如果有学生来，先给他们安排座位。
　　所以沈悦忐忑的牵着沈夫人的手来到初小教室时，第一眼便是见到安静地坐在第一排的苏易。这个安静的孩子，就是有这样其妙的能力，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喜欢上他的乖巧温和。
　　“你瞧瞧人家，哪像你，简直野得没边了。”沈夫人伸手弹了一下沈悦的脑门，满意的看他捂住额头，嘴里碎碎念。
　　“娘啊，你也不看看，那是苏先生的儿子耶，他不乖巧才怪……”沈悦不服气，倒也没有讨厌苏易，因为那人正笑着往他这边望过来。
　　沈夫人也着空打量着苏易，只见他穿着白色的短褂，下面是黑色的棉布裤子，衣服不新，但是很干净，这在同龄人中很难得。看多了镇上孩子泥里来水里去，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儿。这样清清爽爽的孩子，真是甚得沈夫人欢心呐。
　　“夫人是带着孩子来学堂报道的吗？”苏易其实并不爱讲话，但这是爹交给他办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办好。
　　“是的，不知苏先生……”
　　“我爹在办公室整理一会儿要用到的稿件，让我先给来报道的学生安排座位，这个……”因为不知道沈悦的名字，苏易卡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不知道要怎么继续。
　　“嘿嘿，我叫沈悦。”沈悦傻呵呵地挠着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苏易，以前古灵精怪的性格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沈夫人一巴掌打掉他乱扒拉的手，三指成梳，把沈悦那几根竖起来的呆毛压下去。
　　“我叫苏易，别站着了，进来吧。”
　　最终，沈悦坐在了苏易的后面。之后陆续来了几个孩子，合起来大概二十来个人，苏易并不完全记得他们的名字，姑娘家更是只有两个，在一堆男孩子中间，显得稀有极了。
　　虽则当时的思想比起前清已经有了飞跃，但是，很多根深蒂固的传统确实无法消除的。初小教室里，二十来个学生，男女各占一边，彼此半点不搭腔。苏瑞文对此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们去。
　　所有孩子都以为沈悦会讨厌聪明出众的苏易，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沈悦出奇地喜欢和苏易相处。连带沈悦放课了也不要家里人来接，要和苏易走回去。
　　沈悦是小少爷，在去学堂前，可没人催他早起。入了学之后，懒觉自然是没得睡了，虽然他对此怨念深重，但是奇迹般地，从来没迟到过，实为沈家一大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