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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觉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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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杭州城西面的夜哭林深处,弱水选了一处空地把仓颉放下,又寻了几根粗壮的树枝枕于他脑后。夜深,林间已泛起了薄薄的雾气,草木枝叶上也凝了些许水露,风一过,带起丝丝寒意。弱水不禁皱眉,虽说时方三月,夜风是会有些冻人,可也不该如此阴寒才是。她复行几步,捡了些许还算干燥的树枝,在离仓颉不远处生了堆火,这才放下心来,守在其身旁不停往火堆中加柴。
火焰发出桔色的光,照在仓颉身上,给他的轮廓度上一层温暖的光边。这下看上去,倒是少了几分女气,显出他刚毅的样子来了。弱水再度皱眉,这家伙莫非是豆腐做的不成?她已背着他行了百里路,而他却依旧昏迷不醒。面上还带有些许紫气,若不是气息平稳,怕是她要误以为他中毒了。
弱水凝视火焰,良久,悠悠地叹了口气,那如墨的眸子中怎么的染上了一丝哀伤。师父,天下之大,您如何断定,弱水一定能寻得见呢…她抬头望向夜空,却只望见大团大团厚重的乌云,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师父说过,若是哪天她不在了,定会化作天上的星宿。而今,师父已然化作繁星否?
她低下头,细细抚摸弱水剑修长的剑身,惹得宝剑发出一声悠长的剑吟。这弱水剑,也是师父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听得身后发出细碎声响,她回过神来,神色已恢复成一贯的漠然,再也看不出有半分本该属于姑娘家的柔弱。她淡然起身,抖落衣上沾的少许木屑,而后看得仓颉好生端坐在那,面上的紫气已全数散尽,除了被冻得嘴唇发青,倒也看不出有何不妥,就连颈间的瘀痕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仓颉见弱水正望着他,便开口道:“弱水姑娘,那李家人可是全部退走了?你面色有些苍白,可是方才受了伤?”话到此处,他面带愧色,“定是在下拖累了姑娘,才使得…”
“无碍。”弱水并不等他说完,淡淡开口。
忽而,一阵阴风吹过,火焰摇曳了几下,把二人的影子拉扯得有如鬼魅,于火中不时传出几声干柴爆裂声,似某种不知名的生物在啃噬骨骼。她向四周看去,顿时秀眉蹙起。只见那林间的雾气不知何时已变得浓密,短短一回头的时间,便连身前的仓颉也被雾气掩住,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一个影子。她警觉,抽出弱水剑横于胸前,这边一把拉起还在不断自责的王仓颉,两人紧挨于一起。事出反常必为妖,这林子名曰夜哭林,其中必有什么古怪。
正思量,从夜哭林深处传来一阵阵女子细微的呜咽声,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飘在雾气中,极似传说中自缢而死的女鬼在哭泣。夜更深了,硕大的乌云遮住了皓月,方才那堆火也已燃尽,剩下零星的火点早已被雾气吞没,再也看不见,二人便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中。
感觉到身旁的仓颉在颤抖,弱水无奈,对这个软弱如女子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她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想叫他安定下来,却惹来一声惊呼,她恼喝:“男子汉大丈夫,你抖什么!”
“可…可,可那是女鬼啊…”仓颉仍然不住颤抖。
弱水轻笑,“你可亲自瞧见那女鬼的模样了!”
“未,未曾…”
“那你如何知晓,这声音来自女鬼?”弱水摇摇头,无奈,拖着还在发抖的仓颉向夜哭林更深处走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许山魅野鬼在作怪。
仓颉见状,一边拼命想抽回自己的胳膊,一边连忙阻止“哎!使不得!弱水姑娘,万万不能再朝前走了!民间有传说,这夜哭林中有一女鬼,本是金陵城中采荷女,不知怎么的被其心上人抛弃,后被不轨之人坏了清白身,便一人跑来这林中自缢而死,化为怨鬼。此后每午夜时分,便能听得那女鬼在哭,凡是于夜间踏入这林中的男子,没有一个生还。就连好些女子也被那女鬼夺了精气,一夜衰老大半。”
弱水听罢,越是加快了脚步。“这世间男子本就尽是些薄情之人,那女鬼只杀负心郎,倒也于情于理。”
“哎!姑娘何出此言?若世间尽是些负心郎,如何还有女子愿嫁与之?”仓颉这会倒不再发抖了,和弱水辩起理来。
弱水冷哼一声“那是她们愚不可及!”说罢提着仓颉,向林子深处掠去。
雾气正浓,弱水也不辨方向,就这么走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眼前的雾气开始淡起来,却比方才多了些绿色,分明是妖气浓到了一定程度。四周开始有诡异的黑影蠕动,弱水谨慎起来,嘱咐仓颉莫要再出声,且不要走离她身周一丈之内。
四下一片寂静,连虫豸的吱叫声也不觉消失许久。二人在黑暗中缓缓朝前走,四周烟绿的妖气开始变得浓稠,脚下的路也开始变得不平坦,时有状似头骨的器物碍住脚步,仓颉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忽而,二人一步落下,发出噗嚓水声,空气中升起一股浓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般。正当此刻,云开月见,只见四周墓碑林立,歪歪斜斜,正有殷红粘稠的液体自墓碑内缓缓溢出,向二人脚下蔓延过来。仓颉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嘴,硬是忍下呕吐的欲望,面色惨白“弱…弱水姑娘,这脚下的,莫非是…”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是人血?”
弱水皱眉,这液体充斥着带有铁味的腥气,怕是真的是人血。兀的,她瞳孔紧缩,身旁的仓颉更是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他双唇止不住战栗,眼神涣散的看着弱水道:“脚…脚…被什么抓住了…”似是响应他说的话般,那充满血腥的液体不断往上涨,眨眼已然涌到了二人腰际,低头便能看见,那液体在月光下反射出暗红的诡异之色。更有无数骷髅于血水中爬起,骨骼透出浅浅的血红,空洞的眼眶中腾起幽绿的鬼火,还有沾附的血水不断于其上滴落。
仓颉见状,脚上一软,险些要吓晕过去,脸上已然没有半分血色,终是再也忍不住,扶着弱水,哇的一声吐出来。那污秽落入血水中,顿时惹得周遭的骷髅一阵躁动。弱水忙斩断抓住二人脚踝的白骨,点了仓颉的穴道,讲其负于背上,屏息凝神,手中的弱水剑白光大放,丝缕寒气于其身周游走,隐约形成一圈屏障来。
见得她手中的弱水剑,周遭的骷髅更是从下颌发出阵阵阴森的低吼,眼中幽光大盛,一齐朝中央的弱水拥来。
弱水也是一阵反胃,她反手,指尖射出一道白光形成锁链,一头绑住仓颉,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脚尖轻点地,整个人连带仓颉于血水中飞出,飘飘然落于血水表面。奇怪的是,二人身上竟无染上半点血迹。
弱水神色凝重,她挥剑,一边暗自念决。每一个字音吐出,手中弱水剑发出的剑华便更盛一分,待到那法决念完,剑上的光华盛到了极致,每挥动一次,便似在挥动一轮皓月一般。那骷髅一遇白光便冰雪般消融,却也无丝毫惧怕之相,依旧飞蛾扑火般向弱水围去。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弱水只觉杀到疲累,每一挥剑,手上都传来阵阵酸痛,弱水剑发出的剑华也被消磨的微弱不堪。而抬眼望去,一片森森白骨,依旧望不到尽头,似如何也杀不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