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事》鸦青辞

34、卅二瑟·霍家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嫩叶新发，一半映在阳光里一半藏在树荫中，深深浅浅，如同浓淡有致的画卷。
　　一处角落里开了不知名的小花，柔柔软软地立在那，仿佛在百花盛开之前不敢去争抢那个风头，只羞答答地半开着。
　　晴芳正好，不嫌不缺一分。

　　我想除却一些大英雄，其余大部分等着被杀的人是很难直面淋漓的鲜血的，毕竟默认对方可以杀你，和你求对方杀你，这个思想境界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所以我一直没看霍秋，抬头望了很久的风景，等到脖子都酸了也没感觉到胸口或者肚子上传来被戳了一剑的痛感，我又摸了摸脖子，没摸着血，我不禁有些愤愤然，想着这霍秋看着年轻又单纯，难道还要用精神折磨这样猥-琐恶毒的招数。
　　我立即瞪向还举着剑的霍秋，道：“我说霍小公子，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吧。”
　　“我都这么主动配合您还这样……要不剑给我自行了断？”
　　被人杀到要求自己动手解决的地步，我现在开始怀疑霍秋小公子其实是个真正的高手。

　　霍秋却没理会我的话语，却突然开了口：“……你真的杀了我的哥哥？”
　　我在听到问句后浑身不自禁地颤了颤，莫名其妙的感觉。
　　“我说了不是我，但我承接了那人的生命，自然也承接了她所有的罪孽，所以如果你要报仇，那就——”
　　霍秋却反而激动了起来：“那你怎么知道锦瑟真杀了我哥呢？”
　　我慢慢笑了起来，侧着头反问道：“如果不是，你来找我做什么？”
　　霍秋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失去了声音，一脸的尴尬。
　　“因为，因为我看你不像——”
　　“你看我不像个坏人？坏人要真杀了你哥早想着跑了，不会像我这样乖乖等死？”我开始笑得讥讽，“孩子，清醒点吧。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迟早下地狱，早点死还能少害几个人。”
　　霍秋却又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剑又低了几分，“不是……还有我哥其实当时已经，已经……”
　　“已经活不了多久是吧？”我再次打断道，一边用手抓起了剑刃抵住自己的喉咙，“但是霍秋，你别忘了，他不是自然终了，是被杀了，死在了锦瑟也是我的手上。”
　　殷红的血液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地上，像是红烛落下胭脂泪，也不觉得如何疼。
　　在我话后，剑尖立即往前送了一分，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喉咙近乎痉挛，吸不进也吐不出半口气。冰凉的剑刃擦过了脖颈，像是皮肤被撕开的疼痛，过一会又感觉有炙热的液体从那被撕裂的伤口流出，黏在衣襟上。
　　我都自己能够想象到，不断失去生命同时呼吸渐渐微弱至最后一刻，它不是你不能预料、无力躲过的天灾，这是因人祸而成的人罚，非要你做全了准备，凭良心桎梏着自己乖乖受罚。

　　然而又是一会儿，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和想象中一样向地上倒去，猛地睁眼一看，剑刃还是在同一位置上，擦破了皮，养几天说不定连疤都不用留。
　　我面无表情地松开剑，面无表情地望着霍秋说：“说吧，霍家到底对这个是怎么设计的，这是第二步还是第三步了，后面预计是要怎么折磨我？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总可以的吧。”

　　霍秋望着我,和曾经的梧叶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直直望着我,他忽然开了口：“你……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吗？”

　　忽然起了风，有细碎的枝柯扬起在沉默的山峦，如同苍老的大地咳嗽扬起的尘埃。

　　像是突然失了声，不过也是和打哈切一样的偶然现象，我慢慢找回了声音。
　　自然还是先要笑的，“应该算是知道的，但是霍小公子，要知道等我开始讲这个故事，你大概能和衡楼主和长秋左使一起听完它，我想你千里迢迢来这里找我，不是为了听我讲故事的吧？”
　　霍秋小公子只是抿着嘴不说话，那纯良的小模样忽然看着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说……”我忍不住盯住霍秋脸上的神色，“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舍不得下手了吧？”
　　“怎么可能！”霍秋立刻涨红了脸，原本下垂了几分的剑立即又抬了起来，“我只是，我只是……”
　　“你以前从未杀过人。”我接口道。

　　霍秋愣愣地看了我一会，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好吧虽然脸依旧是红彤彤的，“我只是不想滥杀无辜罢了。”
　　“完了完了通常初次杀人的人很少一剑毙命的，等下我恐怕得受苦受难了……”我皱巴起脸碎碎念，甚至都不那么想死了。
　　“喂，我说你……”
　　“难道真要自我了解么，咬舌自尽死的大概还快点……”
　　“你这个女人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我霍家人从不滥杀无辜！”霍秋气愤地几乎要跳到我眼前。
　　“……”我沉默了一会，想着自己就这样劫后余生了，那之前的感慨和遗言什么的实在是不能更矫情，“你要是就这么轻言放弃了，把消息放给你们霍家的人会很难过的。”
　　“你……”霍秋的脸色又开始惊疑不定起来，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有足够的力气去变换面部表情，“……你都知道？”

　　“一点点吧，”我侧了下头，“如果你们早知道，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后才想来，更何况这样子是连锦瑟死了都不知道，显然是被人利用了。以你爹的睿智，明知道对方是想借他们来除掉我，还这么乐意配合，显然是很乐意卖对方一个好，我猜他应该是以为对方想对付整个彤天楼吧。”
　　“我还猜你父亲霍不逊也不知道给你们消息的人是谁，而且，他并不是那么想杀掉我，反而想留我一命，多制造点混乱，你们霍家坐收渔翁之利。”
　　“你怎么知道我爹不想杀你？”霍秋的脸色依旧是那么的惊疑不定，像是个被总是欺负他的恶霸忽然送了糖果的小屁孩。
　　“因为他派了你来杀我。”我回答的分外干脆。
　　“你——”霍秋小公子刚刚退了红晕的脸再度涨红，他拿起剑对着我的脖子和心口比划了好几下，却怎么也刺不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了1000字= =中午还有一更丢存稿箱了是12:30，好不容易晚上终于清醒地码出了3000字……
我去碎了……
大家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