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事》鸦青辞

33、卅一瑟·霍秋

　　第二天清晨，游公子看着我眼睛下几乎要垂到地上去的眼袋后，问道：“昨晚没睡好？”
　　“……嗯。”
　　“哦，那今天在马车里好生休息。”
　　……
　　游公子，奴家现在可是心力交瘁，求多安慰几句啊！
　　我愤愤抬头，正看到早上醒来已不在的衡楼主从楼梯上下来。
　　我看着神采熠熠精神抖擞的衡遇白，结果楼主大人看到我后还对我笑了下，无比的倜傥与风雅，教客栈里的酒酿都羞红了脸。
　　用力压了压太阳穴，我沉默的转过头慢慢用着早点，结果夹掉了好几个包子，白白被梧叶笑话了好一阵。

　　等我喝完了粥，打完了饱嗝，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四处看时，眼神禁不住停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袭墨黑的衣裳，也正用着早点，左手却从不离桌上的佩剑三分远。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的侧面，蜜色皮肤的少年有着弧度完美的高挺鼻梁。
　　我的手指开始冷了起来。

　　大概是我盯凝的动作太明显，眼神也过于赤-裸，那个少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放下竹筷，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蜜色皮肤的少年的脸庞，终于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所幸手里没拿东西，此刻哪怕端着玉玺都会被我摔了。
　　少年看我也就同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一眼之后眼神就不再多停留一秒，回过头去重新拿起了碗筷。
　　而开始挺直僵硬的背脊，却已经证明他进入了攻防两可的战斗状态。
　　少年是单眼皮，眼睛的弧度却是流畅的，他刚刚望向我的那一眼里，虽然全然冷漠，却隐藏不住眼底的仇恨。

　　大抵是昨晚真的睡得太不好，头开始疼痛起来，我连忙抬起胳膊撑住桌面，才没让自己一个跟斗栽在地上。
　　“……怎么了？”游梓熙皱眉看着我问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窗边的少年，“你认识他？”
　　“没，没有，”我立刻笑了起来，“不过觉得那少年郎俊俏，多看了几眼。”
　　游梓熙沉默了下来，完全没有掩饰自己一脸嫌弃表情的意思。
　　“那人……很年轻。”游公子最后说道，之后就低下头不再管我。
　　连衡遇白都抬头望了我一眼。
　　什么叫那人很年轻！？这是提醒我不要老牛吃嫩草不要对王朝未来的希望下毒手是吗！？真想掀了这张桌子啊！

　　暴躁的我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将刚吃完正在擦嘴的梧叶拉了起来，就往外走去。
　　“这镇子以前没来过，我和梧叶出去逛逛，不要跟上来！”

　　转了好久，终于到了闹市，梧叶被耍杂耍的给迷住了，我跟她说让她先看着，我再去转转，梧叶头都没回就不停点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表演吞火的一个中年大汉。
　　我笑了笑，想了下要不先准备几句遗言，又觉得没必要。一个会成为优秀杀手的人，不需要遗言。
　　最后只摸了摸梧叶的小脑袋，转身就离开了。

　　之后就真的是在小镇里乱转，看着吆喝的商贩们一次次高举着他们的小玩意儿叫卖,抬着扁担的走卒呼哧呼哧地沉默走在人群中,出来晒太阳的老大爷们悠闲地迈着八字步,意气风发的书生在酒楼上饮着酒高谈阔论。
　　一群玩捉迷藏的小孩们笑嘻嘻地穿梭在街巷间，一边回头看一边发出夸张的尖叫声，撞倒行人后立即捂着脑袋吐着舌头跑的更快，在听到远处妇人焦急的叫唤和愤怒的骂声后吓得变了脸色，立刻转了方向向别处跑去。

　　我站在街道边，安静地看着街上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做着不同的事脸上有不同的神态，都是市井间最最普通的小民，会为多得了几个铜板的工钱而开心，会为邻居家摔着了腿的小儿子而担心，会为被泼皮无赖缠上了而愤怒，会为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发愁。
　　我其实，真的很羡慕他们，倘若真有下辈子，我愿意就做个裁缝家的小女儿，成天出去和街坊间的小孩子们跑出去玩，手上沾着泥巴往家对面的恶婆婆背上印，再被娘亲拎着耳朵回家，家里不会太穷也不用大富大贵，父母健康，愿意养我疼我。
　　还好，至少能这样看一会。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再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也没什么非见不可的人，一生享过喜乐伤悲、离合聚散，深知自己作恶太多，若是死后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不会怨怼。
　　其实还不算太差，不必太执着自然不会不甘心。
　　也喜欢不告而别，毕竟到时候彼此嘴脸都不算好看。
　　给街角乞讨的老妪买了两个肉包子，老人家感激地对我直作揖，我很难有做好人和被当做好人的时候，于是低头对她笑了笑，慢慢离开了这条人最多的街巷。

　　就这样吧。

　　在小镇里走来又走去，等整个镇子估计都被我走遍了之后，我一个转弯，走进了一个死巷。
　　这地方应该差不多了吧。
　　我盯着巷子尽头那面破落的墙看了许久，又抬头望了望天。
　　今日的天穹格外澄澈，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如孩童笑颜，一片玉壶天。

　　原本是有些想叹气的，想想还是开心些好，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我自顾自扬了扬嘴角，慢慢转了身。
　　巷口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之前客栈里见过的黑衣少年。
　　少年握着腰间的剑柄，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仔细地盯着他的五官，直到看得眼睛疼心口也疼，才慢慢挪开视线，觉得没什么脸面再看下去。我没有退，也没有逃。

　　黑衣少年皱着眉望着我，问道：“……为什么到这里来？”声音清清脆脆的，少年的嗓音。
　　“你不是想见我么，自然要给你机会。”我笑着回答。
　　少年的眉皱得更深了，“你是锦瑟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
　　少年愕然睁大了眼，分明不信，“怎么可能，你如果不是心中有愧又怎么会自己走到这送死？”
　　“我心中没有愧疚，”我再次摇了摇头，“但我知道锦瑟有愧疚，所以我带她死就是了。”
　　“你到底是——”
　　“我叫萧亦瑟，锦瑟救了我的命，我偿她一命是理所应当的。再者，你也该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我在镇子里转了很久才算甩掉他们一点距离，你要是想杀我是没问题的，不过我怕你逃不掉。”
　　一边说着，我一边向少年走去，“现在的选择就是，你把剑横在我脖子上，我带你到镇外的山上去，我随你横着杀竖着杀，然后你从然离去。”
　　少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
　　“哦，”我再次打断了少年，“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没认错人，你是姓霍吧？”
　　听到“霍”这个字后，被积极赴死的我给搞懵了的少年才重新冷静下来，看我的眼神里分明又有了杀机，“我不管你到底承不承认锦瑟，只要——”
　　“你是姓霍吧？”
　　“……我叫霍秋。”
　　我沉默地看着他，少年有着单眼皮而显得俏皮的眼，却又有着高挺而显得成熟的鼻梁，说起来违和，却是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好看长相。
　　“如果你要报仇，找我是最好的选择。”我诚实回答道，“时不我待，赶紧走吧。”

　　“我一路上跟着你，你到这个小镇明明一天都不到，怎么就像知道镇子里所有纵横交错的路线了一样？”
　　虽然少年是在求教，但横在我脖子上的剑却是没有半分外移，幸好这孩子虽然稚嫩，武功却还是不错的，不然在这么颠簸的山路上，我就是只九头鸟也不够他砍的。
　　“我好歹也在这镇子里转了半个下午，往左，把走过的路全记住还是没问题的，低头，从这片林子里钻过去。”
　　“只走了一遍就能把整个镇子的路全记住？”
　　“……这很难么？”我反问道。
　　“那这片树林你总是没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我以前还真来过，就是在这成功逃生的。”
　　少年一个趔趄，剑刃看看擦过我的耳朵，随后他沉默了一会，说：“当我没问。”
　　我也没想多管他的问题，只是眯着眼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当时设计的路线，一边提醒着少年该往何处走。
　　没过多久名叫霍秋的少年又开口了：“喂，你不会是要把我带到什么陷阱去吧。”
　　“……”我大方的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很闲啊，你全身上下哪有什么值得我谋害的地方吗？还有我不叫喂，你最好记清楚你等下要杀的人叫萧亦瑟。”
　　“你——我可是霍家——”
　　“左拐，好了，到了。”
　　霍秋立即停了下来，很是疑惑的四处张望。
　　也确实值得疑惑，这不过是密林中平凡又不显眼的一小处空地罢了。
　　我侧头避过霍秋的剑，走向一处灌木丛，将树枝拨开，却能看到隐隐约约有一条小径蜿蜒向远方。
　　“这也是我偶然发现的，”我说道，“应该是很多年前住在附近的猎户垦出来的，废弃了很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话音一落，我站直了身，重新将脖颈迎回了霍秋的剑刃。
　　“好了，其实你现在依旧算不上安全，赶紧完事，之后从这条路逃跑回霍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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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补完全章
渣一般的更新速度，但素伦家的大纲粗来了！渣鸦会继续用生命更新的泪目
决心把每章弄肥点感觉章节好多啊，所以以后如果发生了类似于半更这样猥琐的事……请大家不要大意的催更吧！【这是什么神逻辑
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