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事》鸦青辞

27、廿七瑟·新年

　　今天日子还算晴朗，万里无云，日朗风清。
　　我看着大门贴上春联，窗上贴上倒福和窗花，原本岑寂的院子竟也慢慢有了喜庆红火的味道。
　　原本是想帮忙的，却被游公子瞪了好几眼，极为嫌弃地把我赶回了屋呆着，弱弱地发霉。
　　最后实在呆不住的我主动开始扫地，游梓熙眯着眼看了我好一会，最后还总算是默许了。被这么照看着，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悲伤。

　　下午时候，梧叶也来了。今日正是大年三十，过年队伍终于勉强壮大到三人。
　　结果梧叶小姑娘给我带了个□□的消息。
　　梧叶带来了衡遇白的三句话。
　　他去查了，白谷子确实有个女儿叫萧亦瑟，白谷子的房里有一幅画像，画的正是我。他谢谢我没有骗他。
　　第二句话则是，他派遣去的人在白谷子隐居的白谷里看到了锦瑟的墓，开春会和梧叶一起去祭拜，和梧叶一起，也就是和我与游梓熙一起。
　　最后则是，倘若我真要离开彤天楼，至少在梧叶去过白谷回彤天楼之前好好教她，免得报仇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我看着专属完毕表情低落的梧叶小姑娘，默默地叹了口气。
　　一个人什么都知道并不讨厌，而什么都知道还偏偏要显摆，让那些以为瞒过他的人恶心，那可就真是太讨厌了。

　　夜里守岁完，院子里燃放爆竹，我站在门边上看着梧叶点了火后捂着耳朵像只兔子似的逃窜到我这，双手捂住耳朵紧挨着我，两颊红彤彤，眼睛亮晶晶，看着听着一院的劈里啪啦。
　　家家户户都燃起了鞭炮，开始有烟火冲天，五彩缤纷，璀璨绚烂，仿佛蟠桃宴上才得一见的仙界花朵，争奇斗妍竞相开放，重重叠叠，又倏尔而逝。
　　我抱着梧叶，忍不住侧头看向身边仰着脸静默看着烟花的人。
　　在流光溢彩的光芒中，游梓熙轮廓深邃的侧脸仿佛落满了雪的山渊，平静，宁和，深藏着无限美好。
　　注意到“我的目光，游梓熙侧头望了我一眼。
　　然后对我轻轻笑了一下。在那一瞬，我仿佛看到如酥的雨丝静静落在春野。
　　梧叶回头看我们，又鬼灵精怪地回转了头，装作无事地望着夜幕上盛放的烟花，一会又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伸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拉着我往游梓熙那边挪了挪。
　　我低头咳嗽了两声，这回他们俩却怎么毫不担心我会发病，全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望着璀璨烟火。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有些沧桑的感叹道。

　　新的一年就这么到了。

　　游梓熙回来后，我们又像以往四年中的任何一日那般相安无事的过了好几天。
　　还是我最后没忍住，问他前些日子去了哪，怎么又回来了。
　　彼时游梓熙正坐在回廊美人靠上，无聊地翻转着手腕，挽出种种剑花。
　　“出去散了散心，毕竟总呆在彤天楼里，有些闷。”
　　那怎么又回来了呢。他能知道我想问这个。
　　游梓熙微微回过头，垂在肩上的发丝落到背后，他微微扬起漂亮的下巴，扬起眉梢望着我。
　　“你当时要我走，我就走了，也就是如此。”
　　我让他走，却没说不让他回。也就是如此。
　　喉咙里开始泛出苦涩的味道，如同咸涩的海水冲刷着浅滩，粗粝的沙粒浸润在水中，等待哪日被愚笨蚌壳吞入口中，润泽成盈白珍珠。
　　“……还是说，”游梓熙忽然一转手腕，剑柄对外，剑尖对着自己，在我惊得就要上前阻止时，他将剑柄递向我，“要砍了我的左手或右手才成？”
　　我连忙低下头，还好有头发垂下遮住眼睛。
　　游梓熙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
　　“萧亦瑟，你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我却从未想过怜你或恨你，我想你也不需要这些。所以，我也同样不需要你的担心。”
　　“我们只是习惯彼此，就像以往，一切刚刚好。”
　　此刻庭院里铺满细雪，仿佛柔白梨花瓣，铁马蜷缩在屋檐下小憩，西风吹进缝隙，瓦片紧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新年将至，芳春即来，万物枕雪而眠，等待一阵东风，苏醒。一切刚刚好。

　　夜里好不容易躺在床上，原本神志不清东倒西歪的我又没了睡意。
　　于是和梧叶说了信鸟送错了消息的事，告诉她衡遇白当年是想要保锦瑟的，只是造化弄人，而他也在乎的太晚。
　　事情说完，我也没再讲话，比如她是否还要报那个几乎不能实现的仇，只是抱住沉默的锦瑟。
　　锦瑟曾帮了我那样大的忙，她赋予了我新生，而她的愿望，我总算勉强都替她实现。
　　不论转生与否，希望她能如愿，不再记挂前生，有所羁绊。
　　我拉了拉被子，慢慢闭上眼。

　　“第二个问题就是，衡楼主后来是怎么确定我并不是陈阿花的。”
　　衡遇白沉声道：“因为我找到了陈阿花。”
　　“……是谁？”
　　衡遇白望了我一眼，“你想知道这个？还是……”
　　“是锦瑟想知道。”我答道。
　　锦瑟临死前说她有三个愿望，第三个她已实现，在她答应我爹的要求后，说如果可能，让我帮她完成前两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梧叶能过得快活。我知道锦瑟原本的意思是希望她远离生杀与血泪，能过上寻常女子的日子，而等我进了彤天楼，梧叶却已经要做杀手了，倘若当杀手是梧叶的愿望，我想我帮梧叶才能让她快活，毕竟快活这事因人而异，比起顺着锦瑟的意，我想能让梧叶过得无悔更正确，希望她地下有知，能够原谅我，不要半夜从骨灰盒里爬出来报复。
　　锦瑟的第二个愿望是找到幼年分离的姐姐，陈阿花。她没有解释原因。而我进彤天楼这么久，忍了疯魔衡遇白这么久，也终于有了答案。
　　锦瑟最后的、实现了的愿望不过两字，不管用了手段，通过什么途径，哪怕是死亡，她确实成功了。
　　那就是自由。
　　三个愿望，已经都和衡遇白不再有关系。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能放下毁灭了她的爱情，哪怕那是她惟一的、最后的重量，是她的血和肉，灵与魂，想割舍，那就只能死。两手空空的她，最后死得放纵而自由。
　　花朵自己从枝头凋零的那一刻，不去管枝叶的挽留和观者的叹息，心里应当是满足而畅快的吧。
　　烟花易冷，却在灿烂中死去。

　　“锦瑟的姐姐曾经来过彤天楼，你应当见过，她被牙婆子买去后，几经转手，最后被丧妻的梅秀才收养。她已经自尽而亡。”
　　“她叫梅阿枝。”

　　——《卷一回首向来萧瑟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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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往自习室跑的渣鸦君发现，其他人都在考研，只有我啪啪啪敲着电脑在风花雪月，各种偷鸡摸狗不敢被人看见= =
发现看官们都在纠结两个问题。1.女主是不是锦瑟2.男主是谁，怎么站队。作为知晓一切的先知渣鸦君，快来扑倒它吧！【我真心觉得我的作者有话说总是那么能让人出戏啊汗
之后有个梅阿枝的番外，其实和一些看官一样，我也很喜欢这个配角，其实她值得很多的笔墨一个很长的故事，只是我太懒了……
第一卷写完啦，所以整个番外抽时间好好整理下大纲。
谢谢薇诺拉君的地雷~
愿诸位看文愉快，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