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八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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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韩熙载的时候，我还是一身男装。与他的相逢，让我此番的洛阳之旅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不记得是哪次被祖父罚抄女经，只记得那次连祖母求情都无用，祖父仍旧命人将我关在房内，起因只是因为我说了句我也要去医庐。祖父是名医，自小我便知道，前来问诊的不乏达官显贵。祖父的医术承于曾祖父，据说曾祖父曾是宫中的太医，因为战乱，举家搬迁到这里。
宁家医术遵循着祖训，就算是在战乱的动荡中也秉持着传男不传女的训诫。宁家的女儿，出生便被灌输女子的命运就是联姻。几位姑姑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只记得，他们嫁的都是与我宁家有来往的药材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罚抄女经成了我的家常饭。小姑姑未嫁时曾训诫我，“女子就应该柔顺，她们的理想归宿就只有男人。女人在一起，比较来比较去的都是自家相公如何，你可曾见过女子在一起吟诗作赋。”而我并不这样想。
所以，再被祖父关起来，我以不觉得奇怪。宁家代代的女儿都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可偏偏出了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我。
记得祖父关门时对我说道，“宁家女儿只可能用来联姻，女子无才便是德，断了你的念想吧。”
我不服，为何女子就要被剥夺选择的权利，为何女子只能为男人而活。
至此，宁家桀骜不驯的二小姐决定远走他乡，宁家就此多了一位二公子。
我开始带着玉珠游走于书塾，乐坊，与文人雅士相邀游湖，只觉得生活不再似先前般无味，却也不是我想要的那般舒心。
不曾想到的是会再遇到叶慕谦。
初见叶慕谦时那是一个微雨天，我与玉珠要了一个临窗的位置，煮一壶姜水，欣赏这江南细雨也有一番滋味。好雅兴想要维持并不是件易事。来人被人蜂拥而至，我本就讨厌这些纨绔子弟，如此阵仗虽说不是头一次见到，却仍让我觉得吵闹。只见那人一身月白色锦服，腰间挂着一块儿玉佩。手中折扇时不时扇着，许是隔着有些距离，他的脸有些模糊。来者被人引进二楼的雅室，楼下才又恢复到之前的宁静。
“小姐，刚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这么大排场的出游。”玉珠小声的问我。
“洛阳公子哥这么多，你让我问谁去。”我笑着拍了拍好奇的玉珠。唤来小二结账，带着玉珠离开了茶楼。
就如我所说，没有想到过会再遇到他。
那日是端午节，外来游历的青年才俊们相邀游湖，推脱不掉大家的热情，我便带着玉珠来凑这个热闹。
那日的叶慕谦仍旧是那般温润如玉，腰间挂着香囊，浑身散发出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贵气，偏偏这种贵气让人觉得舒服，不似其他公子哥那般俗气。玉珠曾形容他是谪仙的气质，现在想来，的的确确不似凡人般庸俗。我想，或许是因为他那日只带了小厮前来吧。
邀我们前来的徐兄显然是认识他的，命船家将船重新划到岸边，将这位引人频频侧目的男人引入船中。他的到来，让众人都觉得有些拘束，毕竟大家身份有别，原本刚才热热闹闹的船舱，一时间一片寂静。
让我认出他来的是他那把折扇。有如此身份的人，手中的却是一把素雅的绫绢扇。扇上既没有题画也未题诗，细想来，这样的一把扇子更适合叶慕谦清冷的性子。
现在想起，或许从相识就孕育了我们会分离的结局。我与叶慕谦那日的相识始于李冶的那首《八至》。
船上的歌女浅浅吟唱着，“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柔柔软软的声音适合这洛河的一番景色。这歌女显然是知道这船中最有身份地位的是我对面这位叶公子，只见她扭动着柳叶细腰，缓缓来到他身边，与其说是贴近不如说是蹭到他身上，她这颇具风情的一举顿时引来这些热血青年的欢呼，有人起哄，也有人嗤之以鼻。
同为女子，看到她如此，我心中不免生出些羞愧。想起祖父和小姑姑说的话，再看这风尘女子的一举一动，方觉得，有些思想着实根深蒂固。我想，我应该是一个不善于藏匿自己情绪的人，一切喜怒都形于脸上。叶慕谦形容我当时的神情用了一个词，异常愤恨。我却说，我当时是无比丢脸。
记不清我当时有没有多做思考，只记得歌女被我冲动的拽离，赏了她一巴掌，我想，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打人，而且用足了力气，以至于我的手也火辣辣的痛。现在想来，那也是我与秦皎的第一次见面。至于她为何要装扮成风尘女子，那时或许我还有疑惑，现在所有的不解都被他们的婚礼冲淡了。
打完人哪有不逃的道理，就算不知她是位千金小姐，站着等她还手的道理万万是没有的。不等所有人回过神，我向玉珠使了个眼色，慌忙准备走掉。行至船头才想起我们现在所处的是洛河的河中心。
本以为那女子定不会这么轻易就饶过我，不梨花带雨的哭着嚷着撒泼打诨，也不能白挨这么一巴掌。一切都只是我认为。
没有想过的是，叶慕谦会从船里走出来。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知道我是谁。
“都说宁家二小姐被宁老爷锁在闺中不得外出，我看不见得。”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不禁感到丝丝凉意，被人知道老底并非是件好事，我连忙回身去看，谁想到脚下不稳竟是向后倒去。我已经猜想得到洛河水的冰凉，也猜想得到掉入水中后众人的眼色，但是所有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自己就这么掉进水中。慌乱中，只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有一双手貌似触到了我的腰间，拉扯着那个人惯性的倒下，没有想象中的寒冷，却觉得身下是一片柔软。
抬眼看到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张刚刚才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我何尝与男子如此亲近过，脸上顿时红晕，慌忙推开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那即时的一抓果然起了效果，被这个人拉扯回了船上避免了落入水中成为众人笑柄。
那人并不在意，起身拍了拍锦衣，不走反凑了过来，“宁家二小姐，大庭广众下与在下拉扯不清，可是早就倾心”“你滚开！”我下意识的向后退去，那张凑得越来越近的脸让我的心跳加剧。为了证明我不是他口中的宁家二小姐，我鼓起勇气去看他那张招尽桃花的脸，却又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吸引去了。他看似在笑，可眸中却无半点儿笑意。我想，我当时肯定是愣住了，不然，怎么会允许这个男人看我这么久竟没有丝毫的察觉。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断了刚才的幻觉，只见刚才那个被我打了歌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船头。她微微服了下身子，算是打了招呼，我本以为她会冲过来跟我理论，谁想这姑娘竟然不看我一眼便走到了叶慕谦身边，低头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不时瞟向我，而叶慕谦仍旧笑着看我，并未有多余的表情。
有些人，天生就善于与人打交道。比如，叶慕谦。我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与他交好，甚至自己会慢慢的喜欢上他。有些人善于揣摩别人心思。比如，叶慕谦。和他熟稔以来，他常说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说我那叫心直口快，直言不讳。有些人手段高明，不知不觉你就在他的掌控之中。比如，叶慕谦。就如现在的我在他令结新欢后仍任其呼风唤雨的使唤，就如现在的我在其离开后仍旧对其念念不忘，他这个人心狠，狠就狠在他看得到任何人的软肋，却有本领让人不气不燥，心甘情愿的任其鱼肉。可是，究竟他还是好人一枚，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若是没有他的陪伴，我想，我也不会成为今天的宁晚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八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