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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但曾相见便相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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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晚清是一个方向感不强的人,与叶慕谦一起习乐的那段时间里,他总是一边笑她分不清南北,一边带着她去各乐坊听艺人抚琴。晚清经常在各乐坊的长廊中走丢,每次走丢,她都记得在原地等待叶慕谦寻来。或许是习惯,在两人分开的这些时日里,晚清再也不敢独自去乐坊,也许是怕走丢吧,又或许还有些别的。
晚清和玉珠租了一条小船,花了些时间辨清方向,又费了些力气才将船划到了一片荷花塘中。晚清凑到船边仔细看那些荷叶上得露珠,拿出上船前买的长颈瓷瓶,一首握住瓶身,一首拿起荷叶将那些纯净的水滴倒入瓶中。反反复复的做着这些并不觉得无趣反而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做着做着竟忘了时日,回身去看玉珠,只见这小姑娘正不顾形象的歪坐在一边,脸上盖着丝巾,不知什么时候竟这样睡着了。晚清看着这样的玉珠,嘴角翘起,眸中透着一丝俏皮,只见她伸手掬起一捧水向玉珠撩去。小丫鬟本还在做着白日里的美梦,梦中只觉得脸上和身上一丝清凉,以为自己掉在了水中,慌慌张张的掀掉脸上湿透了的丝巾,慌乱中看到身旁的小姐正强忍着笑看着她。玉珠虽是丫鬟,却自小跟晚清一起长大,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却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姐妹,所以规矩在两个人眼中早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以玉珠的性格,玩闹起来是决不罢休的,只见小丫头二话不说,捧起水就向晚清浇去,晚清哪肯平白等着,两个人就这样在荷花塘中玩儿了个尽兴,浑然不知远处的小船上韩熙载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少年清脆的笑声时时传入耳中,一声声都震的他的心底泛起层层涟漪。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眼前的少年仿佛认识很久,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是曾经的记忆,少年的笑容和调皮,那若有若无的香气都让他有种无比熟悉的亲切感。多年以后,韩熙载还记得这一天心中的感觉,只是回想起这一天,更让他相信与晚清的相遇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后来的分分合合,让他更懂得相知相惜的来之不易。
宁晚清与玉珠玩儿的忘乎所以,浑然忘记没有带干净的衣服,身上的月白色深衣已经可以拧出水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划回岸边时,一声“宁公子!”让她下意识护住自己,只见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刚才在旁看了良久的韩熙载。
晚清脸色潮红,不敢应声。
“咣当!咣当!”
只听闻两声,便见两个包袱被扔在晚清的船上,晚清立刻去看韩熙载,却发现他已悠哉的向来时的方向划去。
顾不得羞赧,晚清催促玉珠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两件锦缎的圆领袍和一件牙白色深衣。晚清接过玉珠递过来的袍子,若有所思的望向韩熙载,昨日少年那探究的眼神在脑海中闪过,那双眼眸璨如繁星,勾人心魄。晚清手不自觉的攥紧拳头,回过神再看怀中锦衣,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她挑了其中一间绣着竹叶的袍子换上,等玉珠为她重新梳洗才划船回到集市。
有些人你寻他时他躲,当你开始想要把他忘掉时他却出现了——叶慕谦就是这样一个人。
红尘客栈的大牌匾下站着一位身着黛蓝色直裾襜褕公子,此人容貌出挑,惹来街上一众姑娘侧频频侧目。
晚清回到客栈时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数月不见,他清减了许多。下巴的青胡渣隐约可见,却不减俊俏分毫。晚清定在原地,不敢走近,仿佛靠近后会发现一切都是梦境。一声轻微的咳嗽让晚清回过神。只见韩熙载手中提着几包药站在了晚清身边,他将药递给晚清身后的玉珠轻声嘱咐道:“早晚各一次,给你们家公子喝了,虽说现在天气还燥热,但若是着了凉还是不好的。”玉珠连连道谢,忍不住多看了韩熙载两眼。这位公子,算不上熟稔,与小姐只是短暂的相处,待小姐却如此细致入微,心下便对其生了几分友善。韩熙载说罢看了看晚清还在发愣的眸子,轻声告辞,便向客栈里走去。走过叶慕谦身边时,停住了脚,回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晚清,心中猜想一二,又走回晚清身边,“这身衣裳很配你。”晚清没料到他又会返回来,听闻他如此一说,才想起身上这身锦衣还是他所赠,忙道谢,“谢韩兄相助,否则小弟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从那荷花塘回来呢。”
韩熙载见晚清不似先前般疏离,想是她不悦已除,便笑道:“宁兄不气韩某就行了,谢就不必了,可否赏脸小酌一杯。”
“他不方便。”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韩熙载的话。只见叶慕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挡在了晚清身前,阻断了韩熙载的视线。
韩熙载簇起了好看的双眉,看了看叶慕谦又看了看晚清,不怒反笑道:“宁兄若有事可随时来找我,告辞了。”说罢,亮如繁星的双眸紧紧锁住叶慕谦身后的倩影,只见晚清正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想起昨天晚清的不悦,不等晚清反应,便赶紧溜回客栈。
“他是谁?”
“刚到洛阳时认识的,他这个人还不错。”
晚清只觉得腰间被人一拉就跌进了一个人得怀里。匆忙抬头去看,那张日思夜想的脸近在咫尺。
“叶公子此举甚是不妥,大街上两个男人如此”晚清避开叶慕谦有些咄咄逼人的眸子,伸手想要推开他。“多日不见,你倒是学会了跟我男女有别了。”叶慕谦放开搂在晚清腰间的手,拂袖进了客栈。
晚清心中百般滋味,不是不辞而别么,为何自己刚来洛阳他便寻来。
玉珠不敢多言,上前握住晚清的手,轻轻安慰。
晚清调整自己的心态,走到叶慕谦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却不想被身边的人夺走,一饮而尽,换来的是一杯温水。
“你脾胃不和,少喝这生冷的东西。”叶慕谦将水递给晚清,眼睛在晚清身上打量着。
“眉宇间透着英气,原来倒是没察觉,你女扮男装真是好看。”
“你可有别的要说。”晚清伸入袖中握住那把折扇,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的看着身边的那个人。
叶慕谦刚刚缓和的脸上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恢复到了刚才的冷若冰霜。
“我和秦家小姐有婚约,不得不离开。”叶慕谦的声音从来都是那么好听,只是这一次,却是那么的让人不愿意听下去。
本握着折扇的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答案顿时松开:“所以,你不见我。”晚清的声音已有些颤抖,叶慕谦心中一紧,望向身边的佳人。晚清鼓起勇气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脆弱,看着这个自己爱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的少年,伸手轻轻覆上他看着她的眸子,“别看我,告诉我,你要娶她么。”
良久,少年伸手拿下晚清的手收于掌中,却仍旧不发一言的看着她。晚清只觉得眼中一片潮湿,她了解他,每每两个人闹了矛盾,他从不解释也不多说,他想做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如若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任何人也休想强迫他半分。而他显然已经做了选择,而这个选择却是那个洛阳首富的女儿秦皎。
晚清心中一片明镜,不愿再多说,拣起掉落的折扇,换来玉珠,取来纸墨,在那曾经二人共画的扇面上提笔写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