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胭脂妖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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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胭脂妖红
该怎么形容那一阵慌乱？
总算见识到所谓的财势。就是可以使军民同心，共同搜捕那个落跑嫁娘。也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了。能造成这样的轰动，真是荣耀。
嬷嬷说，莫老爷子报官了，连同县太爷在内衙门里所有人都提着绳子漫山遍野的找我。号称是誓必拔光每一根草，填平每一个洞。而齐家则出动所有高手杂役以及丫鬟，挨家挨户的找，翻遍每一个水缸砸开每一个炕洞。不找到我谁都不必再吃饭了。
五天，全城人饿着肚子找我。
嬷嬷说，真得不许吃饭，所有的粮食都被收缴上去了。大伙儿饿的不行就去啃草根树皮，惨况直追灾荒年月。这个月出生的婴孩死的差不多了。
嬷嬷还说，翡翠丫头失踪了，小三被吊在城门楼子上晒太阳。
那时，我正端坐在炕头捧着一根美味又肥硕的云腿啃地欢畅。
这个宅子被搜过不下十遍，我蹲在茅房的夹墙里躲过去。那夹墙真是神奇，明明是几排枯木绑成的墙壁，居然可以透风透气不透光。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伟大。更伟大的是，劳动人民居然想到用茅厕的臭味蒙蔽追兵的目光，那些人掩着口鼻胡乱看一眼就急匆匆跑开老远。这嗅觉和视觉的强烈撞击，赐予了我安全，也赐予了从此以后不太灵光的嗅觉神经。之后的日子里，我只能通过色泽和味觉分辨醋和酒。
那根云腿之后，嬷嬷也不见了。
又是两天。我摆弄着璀璨的珠花，悔恨自己为什么带足银两却不准备干粮。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在诅咒我，多少魂灵在酝酿着掐死我。
我记挂着小三，很想告诉齐轩，小三其实徒劳无功。我最终还是没有信任小三同他从梅林逃跑。因为我觉得小三不如嬷嬷了解这个地方。齐轩，求求你给小三留口气吧，看在我厚重的脸皮上。
嬷嬷狠狠掐我的胳膊，警告我绝对不许走出去。
嬷嬷说，娘亲是宁愿我饿死也不想我进齐家的。
我对着那些快活的绿豆苍蝇祷告，娘亲，我是宁可进齐家也不愿饿死的。
嬷嬷说，娘亲死前曾交代，倘若找回大小姐，务必协助她潜逃。
我于是万分不理解，如果还是要逃，干吗还要找回来这么麻烦。现在的我还如何做回那个义薄云天的乞丐。
嬷嬷说，这关系到一个秘密。你进京吧，你娘让你去见皇上。
我骇然，她怎不让皇上来见我，似乎还容易些。
嬷嬷说，别的她也不知道了。
大小姐，你怕死么？嬷嬷问。
我毅然决然地点头。
所以你进京去见皇上吧，嫁入齐家你很快就会死，进京之路虽艰难但肯定能多活几日。
是舒服的死还是痛苦的生？
这是个极其复杂的哲学问题。我还没想到答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完成那个没有缘分的娘亲的遗愿。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去哪弄点食物。五脏庙香火潦倒。
大小姐，如果你最终还是嫁入齐家，那就枉费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翠花，翡翠，那些婴孩儿，或许还有我和小三。我们做鬼都会盯紧你的。
这是嬷嬷最后留给我的话。
人命多少钱一斤？这些银两是否买得起？我还是愿意倾我所有去换取无辜人的生的。大不了做回乞丐，讨饭。可是齐轩必不同意和我换的。
搜捕还在进行。隔着木头墙，可以清晰的听到外面无力的哭号声和凶狠的呵斥声，以及一声声嘶哑的“莫大小姐”的呼声。像绣花针密密实实扎着我的心脏。
我的逃跑必定会失败的，没有食物，没有出路，只有这个臭气熏天的茅坑以及一堆无用的珠宝银两。
再一次醒过来，分不清是昏睡还是昏厥，仰头看到异常明亮的月。忽然想，算了吧，走出去吧，这是何苦呢，还是选择舒服的死掉吧。自嬷嬷走后，我就一直躲在这个夹墙里不敢再出去透气。腿都麻成木头了。如果现在有人来搜，一定会发现我的，因为肚子的响声大如擂鼓吵得我耳朵都疼了。
可月亮忽然变成了嬷嬷满是皱纹的脸。
月亮说，大小姐，我盯着你呢。
我再度失去意识。
许多陌生人在周围晃来晃去。
根子哥伸出剪刀手，说，英子，你又赢了，这块馒头给你吃。
我双手捧过那半口沾满泥水的馒头快乐地跳上天。
那些陌生人拉住我的脚，嚷嚷着，一人得道，得带我们一起升天。
脚下的地面忽然变成沼泽，灵魂看着□□一点点沉降，直到剩下最后一条胳膊高高举起，还托着那块馒头。
满头汗水醒过来，居然已经躺在了床上。
一张憨厚的脸庞在上方出现，眼睛里有淡淡的欣喜：“大小姐，你醒了。”
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嬷嬷她们会掐死我的，我被捕了。
大卫端上一碗粥，说，大小姐，你一定饿坏了，我喂你。
大概看出我的萎靡，大卫用勺子搅着香喷喷的米粥继续道，大小姐，你放心，齐轩不知道你在这。
我抓住他握勺的手，心都在颤抖。
嬷嬷被卸了两条胳膊丢在了猪圈里，还活着。
翠花、翡翠和她那做月饼的父母以及伺候过我的丫鬟都被卸了右腿，在磨房里顶替驴子的工作，还活着。
小三成了这个地方的旗子，日出而升，日落而落，飘扬在城门楼子的旗杆上，风雨无阻，也活着。
死掉的只是那些不知疾苦的婴孩儿，整个城一个大人都没有死。而那些婴孩儿的死并非是因为妈妈们不肯喂食，而是官府将襁褓们与粮食一起收缴，堆积在这个城的各个角落，为得就是让他们哭声震天。于是这个城少了一批八月出生的孩子，多了一些抱枕头的疯女人。
大卫说，都是齐轩下的命令，但行刑人是他。
嬷嬷在被扔进猪圈时悄悄告知大卫我的藏身之处。
我纵然饿极，也无法吞下这碗粥。
我问大卫，这是我的错么。
大卫看着地面，摇头。
于是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我从出生到存在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莫家现在如何？我那些肥胖蠢笨的弟妹和娇滴滴的姨娘们。
大卫咬着牙根说，还好。
于是我知道，他们不好。
我也开始知道，齐莫两家其乐融融的背后隐藏了多少阴谋。娘亲派来保护我的小三其实是齐家的人，而齐轩的贴身侍卫大卫却是莫老爷子的亲信。
其实小三是无辜的，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么对大卫说。我的小三只是一个单纯的英武少年。
大卫冷冷的微笑。
我不想争辩，我怕答案会让我满载负荷的心脏失去动力。
大卫执着把那碗粥端到我眼前，说，大小姐，你还是快些吃了吧，明日还得赶路，趁齐轩暂未察觉，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进京。
“进京之后呢？你认识皇上？”我的眼前还是那个茅厕和那些盘旋的苍蝇。
“大小姐，那之后就只能靠您自己了。”大卫的语气凉如霜。“见皇上，救莫家也救您自己。否则，您死，我死，大家死。”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为何莫老爷子会命你助我潜逃？按照常理，他应是抓我回去放在盘子里端给齐轩才对。
大卫只回我一句。
“莫老爷真得爱惨了你娘亲。”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胭脂妖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