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王小予

47、我死了他喊谁杨珊珊

　　我缓缓睁眼，第一次觉得眼皮这么沉。

　　苏晋就趴在我床边。

　　那一刻，我很希望眼前的人，是重光。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可笑，重光根本不知道我在这儿，怎么可能会来？

　　跟顾遥光聊完之后，其实应该是去见他之前，我就决定要帮苏小其了。

　　我不可能看着他在我面前出事甚至死去。

　　虽然知道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知道艰难到两年时间也没让苏晋想好如何向我开口，虽然事先想过了各种可能，但还是被吓到了。

　　我可能会死。

　　如果选择救苏小其，我可能会死。

　　我再也不能对着我爸爸撒娇，不能告诉我妈男朋友不如叉烧，我不能欺负秦朗，不能赖在上官含家吃柚子。

　　我再也不能看到我爱了那么久的，重光。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

　　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每天抱怨的，我无数次批评的，这个世界，多么美好。

　　活着，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所以，我决定试一试。

　　苏小其还那么小，我想给他多争取一点时间。

　　我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很美。

　　我想苏小其能好好活下去。

　　同时，我更想给苏晋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顾遥光说的没错，苏晋太累了。

　　我不清楚在英国的十五年他过的怎么样，但很明显，回来之后的他并不幸福。

　　说话并不流利的男孩，没有一个朋友。

　　渐渐老去的爷爷，跟他隔了太多太多时光。

　　我很想问问苏晋，曲宛带给他的幸福多一点，还是痛苦更多。

　　她替苏晋打开了通向外界的大门，她教会了苏晋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告诉苏晋什么叫爱。

　　然后，她再以死亡的方式跟苏晋告别。

　　我只是在事隔十几年之后，听到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件事的顾遥光用再简单不过的口吻讲了一下，都觉得无法接受。

　　那么苏晋呢？

　　那天晚上惊慌的苏晋冲进胡同的时候，破碎的衣服、昏迷的少女以及阴暗的场景对他来说是怎样的刺眼。没有人知道。

　　守着昏迷的曲宛一夜未眠，忘不掉的画面、来不及的后悔以及回不去的他们，苏晋是怎么全部承受下来的。没有人知道。

　　带着怀孕的曲宛回家，却被爷爷赶出来，苏晋是怎样朝她挤出笑容的。没有人知道。

　　照顾曲宛将近一年，直到她生下苏小其，这一年对他来说多漫长。没有人知道。

　　发现真相的曲宛几近疯狂，对苏晋恶言相向、拳打脚踢，苏晋看着曾经的曲宛一步步陷入绝望，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打开浴室门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鲜血和再也笑不出来的曲宛，在苏晋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阴影。没有人知道。

　　整整一年留在曲宛家里，到处都是回忆，到处都是痛苦，苏晋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知道。

　　从十七岁开始，带着跟自己没有血缘的苏小其一路走来；十二年，从未停止过为苏小其寻找活下去的希望；一次次以为能救回曲宛唯一的儿子，最终却都是徒劳无功；苏晋经历了多少，承受了多少，付出了多少。

　　没有人知道。

　　这些，没有任何人知道。

　　没有人记得苏晋也是个孩子，那几年，他比现在的苏小其大不了多少。

　　苏晋，不比苏小其幸福。

　　苏小其没有爸爸妈妈，但他还有苏晋，全心全意爱着他的苏晋。

　　苏晋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算痛苦的话，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无论他因为苏小其，对我有过怎样的想法，都值得被原谅。

　　更何况，我始终不愿意亲口告诉他，其实我根本没怪他。

　　所有事情都可能是假的，唯独感情不会。

　　我从来不否认苏晋在我身上打的主意，但过去的两年里，他怎样对我，他有几分真心，我能感受到，我不是傻子。

　　我只不过对他最初并不单纯的接触不能释怀，只是我内心的偏执让我不肯开口告诉他，对他，感谢多于其他。

　　可我不敢让重光知道我要做什么。

　　就算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他也不会同意。

　　一年相处，两年恋爱，一年纠缠，六年离别。

　　是长久爱他的时光成全了今天的我。

　　没人知道我们两各自经历了什么，也就没有人知道如今的重逢对彼此的意义。

　　我知道他很爱我，就算没有，我也要固执的这么认为。

　　重光很疼我，他不会同意的。

　　万一我死了，他喊谁杨珊珊？谁给他剥茶叶蛋？

　　就算看在茶叶蛋的面子上，重光也会舍不得的。

　　他说话那么有说服力，我怕我会改变主意。

　　我好怕我救不了苏小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