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王小予

43、苏晋（2）

　　苏晋的奶奶死于难产。

　　她过世后，苏晋的爷爷没有再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苏晋的爸爸也确实很争气，他读大学时获得了英国名校的保送资格。考虑了很久，尽管再舍不得，苏晋的爷爷还是送他去了国外。

　　他本以为儿子会学成归来，但没有想到的是，苏晋的爸爸在英国遇到了苏晋的妈妈。

　　一个美丽的日本女孩。

　　苏晋的太爷爷死于抗日战争，所以无论苏晋的爸爸说什么老人家也不肯同意这门婚事。

　　怎么劝老人都冷言相对，一怒之下，苏晋的爸爸带着妻子回了英国，定居下来。

　　第二年，有了苏晋。

　　苏晋的降生给了他爸爸很多感触。他终于知道孩子对于父亲是怎样的意义。

　　他想起那些年没有妈妈，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学做饭、学洗衣服，学着怎么照顾他。

　　因为他，父亲孤单了半辈子。

　　他跟苏晋的妈妈商量，想把苏晋送回老人身边。

　　可苏晋早产，天生体弱，苏晋的妈妈不舍得，总是说再等等。

　　这一拖，便是十五年。

　　苏晋的爷爷退休那年，一个人坐飞机去了英国。

　　十五年，他老的可怕，苏晋的爸爸难过的说不出话。

　　苏晋的妈妈舍不得苏晋，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温柔的开口，流利的英语，问苏晋的意思。

　　这是苏晋第一次看见他爷爷，两颊全是白发，有着跟他相似的眼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晋扯住了爷爷的手，要回去。

　　接近四十年，苏晋的奶奶离去之后，老人再一次留下了眼泪。

　　苏晋的英文和日文都很好，唯独汉语，他勉强能听懂，但说的很困难。

　　爷爷很爱他，苏晋回国之后，进了当地最好的学校。

　　因为中文不是很好，所以他很少和别人交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没有一个朋友。

　　后来曲宛转到了这个班。

　　曲宛家里很有钱，人也长得漂亮，所以尽管她是班里成绩最烂的学生，还是有很多男生前赴后继的追求她。

　　不过这些人里，并不包括苏晋。

　　或许是少女的虚荣心，或许是因为从小就众星捧月长大的曲宛第一次在苏晋这里受到了忽视，总之，曲宛拒绝了所有人，却对苏晋表白了。

　　苏晋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只是冷冷的说，我不喜欢你。

　　曲宛并不灰心，她说我负责喜欢你，你只要不讨厌我就行。

　　苏晋并没理她，还是过自己的日子，但曲宛开始不停地出现在他生活中。

　　上学时，她在他家门口出现，甩着马尾，一脸笑意，真巧，你也上学啊；放学时，她堵在苏晋的座位前面，还是笑的天真，真巧，你也放学啊。

　　苏晋从未给过她什么回应，但曲宛好像不知道累，她每天都像一只拧足发条的机械鸟，叽叽喳喳，在苏晋的身边晃来晃去。

　　苏晋打篮球时，她是观众席上喊声最高的；苏晋参加竞赛时，她就在场外站着看，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苏晋去图书馆看书，她就在旁边坐着等。

　　那段时间，只要有苏晋的地方，周围两米之内，肯定能看见曲宛的身影。

　　后来的某一天晚上，曲宛又跟在苏晋身后回家，苏晋回头。

　　曲宛个子很矮，很瘦，夕阳的光把她的影子拖在地上，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苏晋到底还是没忍心发火，放缓了口气，“曲宛，你累不累？”

　　曲宛愣了一下，然后笑弯了眼睛，大声回答，“不累啊，我一点儿都不累。”

　　苏晋面无表情，“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其实苏晋只是不希望曲宛每天都缠着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以后，曲宛的生活除了追随他之外，又多了一项任务，学习。

　　曲宛很聪明，她的成绩一直在前进，最后甚至考到了班级前十。

　　但就在期中考试结束以后，全班都知道了一个消息，曲宛变成了孤儿。

　　没有人清楚曲宛家里是做什么的，但有一个事实毋庸置疑，那就是她家里确实很有钱。

　　同学们开始猜测。有的人说，曲宛的爸爸是□□，被仇家杀了；也有人说曲宛的爸爸是毒贩，被抓走了；还有人说，曲宛的爸爸是做非法交易的商人，被朋友出卖，害死了。

　　对于大家的猜测，曲宛从未给过回应。

　　不过，无论过程是什么，曲宛确实从公主变成了一个孤儿。

　　那个时候苏晋才发现，他除了知道曲宛的名字之外，对她毫不了解。

　　也是那个时候，曲宛再也不爱笑了。

　　她追了苏晋那么久，没得到一点回应，可她从没喊过累，一直笑，笑得好看。

　　她不再缠着苏晋，也不再学习，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好像一直没睡醒。

　　后来她甚至不再上学，苏晋看着前面没有人坐的位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再后来的某一天，苏晋在一条小巷子里看见了曲宛，她跟一群小混混在一起，还抽起了烟。

　　苏晋想了想，本来已经走远，又回去扯着曲宛的手，不顾她的拒绝，将她带走。

　　曲宛又瘦了，她骄傲的挺着头，眼神冷漠，你干嘛？

　　苏晋咬了咬牙，低声开口，曲宛，你不要这样。

　　曲宛冷笑，不要哪样？你凭什么管我？

　　苏晋叹气，曲宛，不要折腾自己，行么？

　　曲宛扔下烟，抬脚踩灭，盯着苏晋的眼睛，你喜欢我么？

　　苏晋没想过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这一瞬，曲宛转身离去，再也没有以前的执着。

　　苏晋并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回家，他坐在地上，想了好久。

　　刚转学过来的曲宛坐在他前面，她转过身衬着阳光，对他笑的好看；并不熟悉的曲宛总喜欢嘲笑他的普通话烂，后来又塞给他整理的认真的中文卡片；曲宛堵在教室门口，好听的声音带了些许羞涩，苏晋，我喜欢你；每天背着大书包跟在他身后的曲宛；事发之后被流言攻击的体无完肤的曲宛。

　　曲宛……曲宛

　　苏晋站起来，曲宛早就跑远了，他绕着周围的几条街转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她。

　　最后他在一家酒吧打听到了曲宛的消息，有人说她喝过酒之后，跟几个男人离开了。

　　这是苏晋第一次感到害怕，也是苏晋第一次发现曲宛对于自己的意义。

　　苏晋在一个漆黑的胡同里找到了曲宛。

　　昏暗的路灯下，她衣不蔽体，躺在冰冷的地上。像一个破碎了的布娃娃。

　　苏晋的眼泪落在地上，好久都没敢走过去。

　　最后他抱起曲宛，曲宛那么瘦，那么轻，像个小孩子一样。

　　苏晋带她去了宾馆，给她洗了个澡，换了新衣服。

　　曲宛完全没有任何意识，等她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苏晋满眼血丝，撑着疲惫的面容，朝曲宛温柔开口，你醒了。

　　曲宛四处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眼睛空洞的盯着苏晋。

　　苏晋有些心虚，愧疚的看着她，对不起。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一个月之后，曲宛怀孕了。

　　苏晋带她回了爷爷家，却被爷爷赶了出去。

　　那一年苏晋十七岁，读高二。

作者有话说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真想骂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