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王小予

27、杨幼伽你是人民教师么

　　苏晋说他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我蹲在地上，马尾被拽的将散未散，松松的搭在肩上，脸上还有被老女人指甲划破的痕迹，衣服也松了，左肩的肩带都露出来了；

　　而就在我的隔壁，坐着满脸横肉、气喘吁吁的王老师，她的卷发几乎都被抓直了，脸上的粉被抹得红一块白一块，左脸上还有五个手指印，衣服破了一块，再往下看，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苏晋很生气，但欣慰的是，他觉得我占了上风。

　　苏晋蹲下来，“杨幼伽？”

　　我抬头，尴尬的笑，“嗨，苏晋。”

　　他也笑，“跟你比起来，我觉得还是我开家长会的方式比较好。”

　　我想起先前讽刺他的那一句，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个意外。”

　　“杨幼伽”，他又开口，“你是人民教师么？”

　　我叹气，抬头看他，这人怎么老怀疑我的职业，于是伸手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没好气道，“我有教师证你要看么？”

　　他皱皱眉头，看着我的脸，“疼么？”

　　我并没回答，眼睛朝旁边瞥，“你应该问问那位肥婆是人民教师么？”

　　他收回手，站起来，想去跟值班的交警说话。

　　肥婆突然大喊，“不行，你别想保释，是她先动手的，我要起诉。”

　　苏晋回头，看着她，嫌恶的皱皱眉，“你现在不想出去，是么？”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声音低了一点，“我不出去，她也别想走。”

　　苏晋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点头，“好。”

　　然后转身出去打电话。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

　　一会儿，一个精瘦的男人冲进来，“老婆，你怎么了？”

　　肥婆突然大哭，“老公，就是隔壁这个疯女人，她打了我一巴掌啊。”

　　那男人听见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他老婆一眼，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看不见么，老公”，老女人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她动手打我啊。”

　　他又看我，小声开口，“你也打她了吧？”

　　老女人一脸惊讶，“你什么意思？她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你看不见啊？”

　　那男人低着头，并没说话。

　　一个警官跑过来，冲我们吼道，“都安静点儿，在警局还想闹事儿啊？”

　　苏晋跑到我身边蹲下。

　　我皱皱眉，“我不会真要在这儿过夜吧？”

　　苏晋胳膊搭在膝盖上，转头看我，“知道害怕了？”

　　“没有”，我扭头不看他，“我还没给小其做饭呢。”

　　“谢谢你。”苏晋突然开口。

　　我没回答，他继续说，“我知道小其在学校受了委屈，可我还没想给他转学，所以就没计较，看你今天这样，他承受的应该比我想的多吧？”

　　我摇头，“没有，我只是看不上那个老女人。”

　　他笑，“杨幼伽，你这样挺好看的。”

　　我皱眉，刚想讽刺他的恶趣味，就有人远远开口，“苏晋。”

　　苏晋站起来，朝门口走去，“遥光，你来了。”

　　我偏头看，来人跟苏晋差不多高，穿一身西装，里面粉色衬衫。一头短发干净利落，戴着个黑框眼镜，他朝苏晋笑，眉毛恰到好处的挑起。

　　我好奇，什么情况？美男战略？

　　苏晋领着他过来，他低头朝我笑，然后伸手，“你好，我是顾遥光，你的律师。”

　　我瞪大眼睛，这么正式？我还有律师了？

　　我半天没伸手，他也没尴尬，自然的把手伸回去，朝苏晋扬扬下巴，“你去我车上把我包拿下来。”说完把车钥匙扔给苏晋。

　　苏晋点头离去，他转过来，面向我，“给我讲一下吧，详细点儿。”

　　“你为什么支走苏晋？”我看着他好奇地问。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扶了扶眼镜，抬头冲我笑，“那个女人骂小其了吧？我不想让苏晋听见。”

　　我点点头，瞪大眼睛仔细的看了看他，“你的眼镜没有片？”

　　他伸出一个手指，从镜框中穿过去，然后朝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样看着正式点儿。”

　　我对他口中的正式表示不能理解，只是看着他的粉衬衫以及整齐的牙齿，突然想起了爱穿粉衬衫的江重光，不确定的开口，“你叫顾遥光？”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看着他的名字在心里想，是不是叫什么光的长的都帅，那我以后的儿子也叫什么光算了，到底叫什么光呢？还没想好我又觉得重光会不会以为我还对他念念不忘所以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这样就不太好了，可我确实是没忘记啊，我在心里纠结着，顾遥光又开口了。

　　“看来你是真不想出去啊？”他戏谑着说。

　　“没有没有”，我拼命地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他点点头，“谢谢，你先讲讲你的事吧。”

　　我正襟危坐，以最快最清晰的口吻给他讲了一下我跟老女人的事情，听到老女人说小其没有妈妈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别说话，在这儿等着。”

　　我点点头，顾遥光朝那个老女人走过去，正好苏晋也回来了，他看我一眼，也跟过去。

　　我也偏头朝那边看。

　　“她先打你了，是么？”顾遥光开口问。

　　那老女人目光在苏晋和顾遥光之间转来转去，然后点点头。

　　“她为什么打你？”顾遥光继续问。

　　老女人犹豫了一下，“我哪知道，她突然就伸手打我。”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脸。

　　顾遥光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她有神经病？”

　　我皱皱眉头，我才不是神经病呢。

　　老女人继续开口，“差不多，我看也像。”

　　“神经病伤人不受法律约束，你知道么？”顾遥光语气并无起伏。

　　“她怎么可能是神经病，她正常的很，她不是神经病。”老女人立马改口。

　　顾遥光朝她笑，“你刚才还说她是神经病。”

　　“我刚才胡说的。”老女人挺着胸，朝顾遥光说道。

　　顾遥光叹了一口气，搬了把椅子坐下，“那我怎么知道你说她先打你是不是胡说？”

　　老女人手舞足蹈，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这就是她打的，我没胡说。”

　　“好吧，我信你。”顾遥光轻声开口，“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她才动手？”

　　老女人双手抱胸，“我什么都没说。”

　　“你一句话都没说她就冲过来打你？那她还是神经病啊。”顾遥光好奇的看着老女人。

　　顾遥光又绕回来了。

　　他这些没头没脑、毫无章法的问题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头大了，而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我说成神经病，我觉得他是不是苏晋拽过来砸场子的，我伸头看着老女人，她思维也有点儿混乱，“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神经病，反正我什么都没说。”

　　顾遥光皱眉，“你怎么又不知道了？你刚才还说她不是神经病，我现在觉得你也是神经病。”

　　老女人声音突然提高，“我不是神经病，她也不是神经病。”

　　顾遥光朝她点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神经病？她都把你打成什么样了？”

　　老女人顿了一下，好像也在思考，“不对，她不是神经病。”

　　“你是神经病吧？这么打你你还不还手？”顾遥光继续开口。

　　老女人不满的看了我一眼，“我怎么没还手？我也打她了。”

　　顾遥光朝苏晋笑，“你打她了？”

　　老女人看了他们一眼，不再说话。

　　顾遥光毫不在乎，继续问道，“你真的什么也没说她就动手了么？”

　　他又回到这个问题，老女人略微停顿了一下，谨慎开口，“我什么也没说。”

　　顾遥光听见后就笑了，“你确定？”

　　老女人舔了舔嘴唇，看着顾遥光又看了看苏晋，“我确定。”

　　“这样就够了”，顾遥光站起来，还是带着笑意的看着她，“王老师，你不该跟律师撒谎。”

　　老女人抓住她丈夫的袖子，“我没有，我没撒谎，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顾遥光看看我，又转过头，“杨小姐用手机录下了与你的对话，可你刚才撒谎了，不是么？”

　　老女人愣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下，嘴里喃喃道，“不可能啊，我说苏小其是猪脑子的时候她并没掏手机啊，她之前又不知道我要骂苏小其，怎么可能录下来？”

　　听到这儿，顾遥光看了一下苏晋，我也抬头看了他一下，他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我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

　　顾遥光从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看着老女人，冷冷开口，“你猜对了，她是没录，不过我录了，你刚才那句话应该够取消你的教师资格了。”

　　我看着一直不说话的苏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遥光看了苏晋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地下的老女人，轻声开口，“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不想再跟你计较，苏小其不会转班也不会转学，希望你重新安排一下他的座位，王老师。另外，希望你以后不管做什么之前都慎重考虑一下，尤其是有关于苏小其的决定，他不是没妈的孩子，轮不到你来批评。”

　　老女人目光呆滞的坐在地上，只知道点头，她丈夫看着顾遥光，并没说话。

　　顾遥光找人把我放出来，我跟在他们身后离开警局。

　　苏晋回头看着我，跟顾遥光开口，“遥光，今天谢谢你，你带小伽去医院包扎一下，我想回去看看小其。”

　　顾遥光点头，拍拍苏晋的肩膀，“恩。”

　　苏晋看了我一眼，开车离去。

　　我转头看顾遥光，“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我不用去医院。”

　　他去开车门，冲我笑，“上来吧，你要是不去苏晋更担心了。”

　　我想了一下，也打开车门，坐上去。

　　直到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样子时，我才知道我有多狼狈，我朝顾遥光苦笑，“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见这么恐怖的我。”

　　他看了我一眼，轻笑，“谢谢你维护小其。”

　　我也朝他笑，又想起什么，“干嘛那么轻易就放过那个老女人？还有，她以后不会欺负苏小其么？”

　　顾遥光启动车子，慢悠悠开口，“刘警官是我爸爸的朋友，我刚才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合法的，我没有资格私下审问她，你应该庆幸她跟你一样是个法盲。而且”，他狡黠的冲我笑，“我的录音笔刚才没电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禁有点儿后怕，这人也太淡定了吧，“律师还会撒谎啊……”

　　他开口，“老师不也会打架么？”

　　我撇撇嘴，他继续开口，“小其换过好几个学校了，再换对他没什么好处，那个女人不会再欺负他了，她不敢。”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刚才的事，“干嘛非要把我说成神经病？”

　　“她不应该那样说小其，否则，我也不会为难她。”他认真的回答。

　　我想起他刚才那些诡异的问题，突然觉得这人太可怕了，以后千万不要得罪他。

　　感觉到我的沉默，他转过头来看我，“害怕了？我大学修过心理学，苏晋也学过的。”说完解开安全带，“到了，下车吧。”

　　我跟在他身后，来到一间办公室，屋里的人抬头，“遥光？”

　　他穿着白大褂，眼睛下面有轻微的黑眼圈，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不过还是改变不了他长得很不错这个事实。

　　这让我做了一个决定，以后就跟苏晋混了，他身边全是帅哥。

　　顾遥光朝他笑笑，指了指我，“你给她脸上伤口处理一下吧。”

　　那人看了看我，皱了皱眉头，“怎么弄的？”

　　我尴尬的笑了笑，“不小心弄伤的。”

　　顾遥光坐下，看了看我，轻声道，“干嘛撒谎，我们三个一起修的心理学。”

　　我瞪大眼睛，试探性的问，“真的？”

　　顾遥光并不回答，朝那个大夫说道，“陆予，这是苏晋的朋友，他让你给处理一下伤口，我去接小慈，一会儿回来。”说完转身离去。

　　陆予点点头，拿了张单子给我，“填一下。”

　　我坐下，认真的写着，不就抓伤么，还要填病例，太严肃了吧……

　　陆予拿着我的病例，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突然又仔细看了一下，抬头看我，“你是A大的老师？”

　　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配称为老师，但还是无奈的点点头。

　　他愣了一下，从柜子里拿出消毒水和棉签，开始给我清理伤口。

　　“你是什么老师？”他突然开口。

　　我在好奇他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能为人师表，后来又觉得我说我是体育老师他会不会瞧得起我一点，但最后还是小声开口，“英语老师……”

　　他点点头，似乎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口。

　　伤口一会儿就处理好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工作，我闲着无聊，开口问，“你们三个是同学？”

　　他抬头，“嗯”，说完又低头继续工作。

　　我觉得这人太不热情了，不过我实在是很无聊，我又问，“苏晋办公室在几楼？”

　　苏晋也是医生，而且也是这个医院的。

　　“这就是他的办公室。”他并没抬头。

　　“啊？”我有点儿惊讶。

　　他总算肯多说几个字了，“我今天本来休息，他临时有事儿走了，你就是那个跟小其班主任打起来的老师吧？”

　　我尴尬的笑笑，没话题就没话题，找什么话题，这下好了，搬石头砸自己脚，我看了看他，“是我……”

　　他还没说话，顾遥光就领着个小女孩进来了。

　　小姑娘不过就三四岁，眼睛又黑又大，皮肤白白的，我一时母爱泛滥，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哪来的小姑娘啊？”

　　顾遥光蹲下来，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脸，“我女儿。”

　　我瞪大眼睛，苏晋身边的帅哥是多，可是好像都很爱结婚带孩子啊……

　　我回头看陆予，“你家是儿子还是女儿？”

　　陆予摇摇头，“我还没结婚。”

　　我总算看到点儿希望，想起江小浅的帅哥论，想着有机会把陆予介绍给她。

　　顾遥光站起来看我，“没事了吧，我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嗯，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