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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等不了另一个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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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遇见重光是在十六岁那年的冬天。
我姐男朋友打电话来找她吃饭时我们刚好在一起,而且两个人在家里饿的前胸贴后背,所以我们两毫不犹豫的就去了。
我有陌生人恐惧症,说难听点儿就是窝里横型的,所以当我到场之后发现旁边还坐着些牛鬼蛇神的时候不亚于看到我姐她男朋友在跟乾隆接吻一样惊讶。
我想走,但被我姐强行按住了,她说我不能辜负她男朋友的一片心意,可我觉得她男朋友只是顺便叫我来的,哪来的狗屎心意,她纯粹是不想给我钱打车回去,不过看着那桌子菜我就不想跟他计较了,何苦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呢?大不了我把他们都当成餐具。
我正一本正经的扒我的米饭时,门口有好听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抬头。
重光穿着浅粉色衬衫,一头不染不烫、利落干净的黑发,嘴角浅浅带笑,环视屋里的人。所以说优秀是在比较中产生的,在当时旁边一群头发非红即紫的虾兵蟹将的衬托下,我觉得重光简直像是从天而降、普度众生的神仙,因此即使他穿了一条我最讨厌的屎黄色的裤子,我还是觉得他那样美好。
他在我对面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跟旁边的人说些什么,偶尔微笑。
重光长的很清秀,可并不像许知行那样让小雪第一次见时就惊为天人,但他笑起来的那种感觉,直到现在我贫乏的语言也无法准确的形容。
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就好像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那种光芒似乎能把你的衣服都撕裂。当然我的这个比喻受到了上官含强烈的鄙视,她说那你岂不是每次跟他见面都相当于被他用眼神强jian一遍?
时至今日想起来,我早已经忘记当时大家都在做什么、说什么了,只是觉得所有的人、所有的背景都虚化了,只剩重光一个人在回忆的胶片里面熠熠发光。
我在我姐那打听到,他是来Y城艺考的,跟那天吃饭的很多人一样,都是学播音主持的,大家一起聚个餐,不过第二天就走了。
后来我用尽所有上三滥下三滥手段,要到了重光的联系方式。
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对重光是不是一见钟情,只是觉得他的出现惊艳到我了。
聊天、难过时的第一个电话,甚至打发时间的第一选择,统统指向他,在不懂爱的时候觉得那是巧合,在事过境迁之后,才知道那是某一个记号,我记着他,是因为我念着他,我涂涂画画、圈圈点点的都是他,我已然把他放在心脏的某个地方,专攻自己打扰。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他说是那个一直在低头吃饭的姑娘么?天知道我多想告诉重光我一直在吃是因为我怕自己用如狼似虎的眼神一直盯着你看吓到你啊,你怎么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啊。
那年重光读高二,他有一个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他们感情很好,而我只是暗恋着他的杨幼伽。
他话不太多,不过人很好,一段时间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已经很铁了。
可我觉得我的青春有限啊,我怎么能把我如花似玉的年龄浪费在暗恋上呢,所以我仔细斟酌之后,选了个黄道吉日跟他表白了。
我说,江重光,我好像喜欢你了,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要是不知情的话我就觉得我的初恋喂狗了。我没想勾引你,这句绝对是真的,你不能瞧不起我,我虽然喜欢你,但是我也没想当小三。
他犹豫了一会儿,告诉我,我瞧得起你,真的。
大脑反应一向迟钝的我却立刻就意识到重光婉转的拒绝了我。虽然早知道就是这个结果,可我那时还是一个没受过挫折的少女,我很难过,我甚至决定绝食,但当天晚上我就放弃了,我觉得我得好好活着才能等到重光跟他女朋友分手,因为他坐怀不乱拒绝我的行为使我更加坚定了对他的爱。
虽然我很爱重光,可这份爱并不能改善我记性不好的毛病,就像我甚至记不住我们两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只是记得他在我表白之后不久就被她女朋友踹了,具体原因我没问过,而我们两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快要高考了。
他说,杨珊珊,你还喜欢我么?
我诚实的回答,是啊是啊,我一直喜欢你呢。
他笑了笑,我们两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了,我又觉得我凭什么捡别人不要的男人啊,其实事实上我是怕这个人家不要了的男人也不是真心想要跟我在一起,我更害怕他不喜欢我,只是被人踹了之后想要报复社会,所以拿我这个神经大条的来开刀。
所以我说,你是不是想利用我忘了她?
他说,杨珊珊,你电视剧看多了,而且你明显高估自己了。
我经常在脑海里幻想江重光变成一个球,而我把他踢来踢去,他还要奴颜婢膝的跑过来跟我谢主隆恩之类的场景,因为他实在有太多让人讨厌的缺点了,比方说,毒舌,比方说,臭脸。
可他也有他的优点,比方说,从不骗我。
所以我相信,也许他还没有忘记他前女友,但他绝对是认真的跟我说这句话,作为一个闷骚的男人,他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所以我欢快的答应了。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很有天分的。
除了距离比较远不能经常见面之外我们两之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我觉得这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没有什么所谓经验不经验,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努力。
我物理学的不好,是因为我不喜欢,我努力的维护我们的感情,也是因为我喜欢重光。只可惜我的思想觉悟这么高了我的物理还是学的很烂。
后来有一天,重光给我打电话。
“喂,你是不是想我了?想我的话你就要告诉我,因为距离太远,心灵感应不是很明显,你不用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想你了,你不亏的。当然我知道你是个闷骚的人,得到我的鼓励之后你很可能还是不愿意说,可我这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我已经猜到了,所以这个步骤你就可以省略了,现在说下一个话题吧,不过如果你一定要亲口说的话,我也不介意的。”我没等重光开口就快速的说。
他笑出声,“我是想你了。”
我觉得他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啊,“江重光,是不是有人抱着孩子来找你了?你求求我,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是有人来了,”他回答,“不过不知道带没带孩子。”
“啊?”这回换我傻眼了。
“我前女友来找我了,我本来想出去的,走到楼下又回来给你打电话了。”他平静的说。
我们虽然一直相安无事,但我一直觉得人生总共也没多少个五年,我不知道重光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她,甚至不知道如果他不能忘记我该怎么办,所以我一直尽量避免跟他谈论他前女友的问题,而现在重光这么坦诚让我连装傻都不好意思。
平静一点儿之后我又开始好奇,他干嘛要给我打电话说这个,难不成他去跟前女友花前月下、破镜重圆还需要获得我的批准甚至祝福?
我觉得这太过分了,我是喜欢你,可以为你做牛做马,可你不能真把我当牛当马啊。
“杨珊珊,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重光开口。
我瘪瘪嘴,“我还没反应过来。”
重光叹气,问我,“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
我觉得他说了一个病句,这在我们语文老师嘴里叫歧意,也就是说有两个意思。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说数量上的一个故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听过好多好多啊,可我仍然不知道他指的具体是哪一个;但也有可能他说的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名字叫一个的故事,如果这样的话,我就真的没听过了,不过听名字这故事也没什么新鲜的。
我想开口问问他,但他根本没给我机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以一个专业播音员的角度绘声绘色的给我讲了一个让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伤的故事。
以前有一对夫妻,两个人发生口角,丈夫一怒之下摔门而出,妻子也不高兴,一转头就把门给锁上了。丈夫去找哥们喝酒,两个人喝着喝着,朋友就跟他提起了他妻子,说他再婚的妻子虽然漂亮,却也任性骄纵,问他为什么不厉害点儿,每次吵架都让那女人占了上风?是不是贪恋妻子美丽,年纪又小,才总让着她?
那丈夫回答说,她年纪小,总有长大的一天,我宁愿她在我面前使性子长大,我宁愿她对着我颐指气使,不会有人比我对她还好,这样她也舍不得离我而去,你不知道,我前妻死了之后,我等了十年,才等着一个让我心动的人,她妒她恼她悲她喜,都是因为我,我该珍惜。因为她还在,她的眼里还有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的眼里没有了我,我等不了另一个十年。
朋友不解,之前可以,为什么等不了另一个十年呢?
丈夫回答,因为这个妻子太闹腾了,太不省心了,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那么鲜活。如果有一天突然不闹了,便不只是第一个十年的寂寞冷清,而是……再受不了那种安静……安静的像死。
所以最后他拿着早就配好的钥匙,把在床上哭的妻子揽进怀里。
我听完之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重光是想在重拾旧爱之前再控诉一下我任性骄纵的缺点,我不乐意了,“江重光,你要去找你前女友我不拦你,你不带走之前还这么埋汰人的。”
“杨珊珊,”他喊我,“你能不能抓重点?”
重点?我回想了一下,难道他讲这个故事的最终目的是想说我比他前女友年轻、漂亮?
他继续说,“我现在过得很开心,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会忍不住怀念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因为太闹腾了,所以突然安静下来会受不了,也因为习惯你的闹腾,所以不想离开,所以虽然有过动摇,我还是选择留下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有点儿难以接受,“我很闹腾么?”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状况。”重光回答。“不过,我很喜欢每天听你胡言乱语。”他又抢在我说话之前说到。
我心里有底了,又拽起来,“人家可是等了十年,你才半年多。”
“如果十年后也是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不早点儿开始?”他认真的跟我说。
我觉得这个语言功能不是很好的孩子说这么一大段故事真是不容易,其实他完全可以跟我说,杨珊珊,你放心,老子他妈的爱的只有你,这样我就不会出现任何理解偏差,还会觉得他霸气侧漏。可他是重光,虽然表达方式烂了点儿,我还是相信他是喜欢我的。
我故意逗他,“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随便跟你发脾气?”
“你可以试试。”
我撅嘴,拉长声调说,“知道了,你赶紧打个电话跟人家说清楚吧。”
“恩。”重光把电话挂掉。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幸福中,重光给我发短信。
“其实,你比故事里的妻子好很多,我好像……已经很喜欢你了。”
自从那天起我跟重光的感情更稳定了,用秦朗的话说,那段时间他每次看到我都感觉像是刚刚吃到屎的十万个苍蝇兴奋地扑面而来。虽然不是很文雅,但是我觉得很好的表达了我的心境,我就这样兴奋着,一直到知道他跟前女友的那件往事。
唉。往事不可追,一追一脸灰。我在回忆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