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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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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伤口衬着白衣,略有些常识的人应该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可惜这霍祖青虽然祖上出了将军,有过杀伐之士,虽不知和霍去病是否有关,但是和他是绝对无关。
霍祖青是真想翻白眼,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就算不要命也要讪脸之人。但伤者为大,再说要训斥也轮不到他一个平白过路人,“兄台话长这伤也重,其实不如先给你简单治疗一下,你有方法我有力气,你我二人扶持着兴许也能下个山呢?到了山下你这重伤之躯也能痊愈不是?”
青年一手捂着腹部无法专心打坐,心里本想嘲笑书生的无知,但是腹上伤口难忍,处理一下倒也不错。于是便顶着一头冷汗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后,霍祖青环视四周,随即站起身脱掉了外衫,又脱掉了雪白中衣。在青年平静的目光中,这才把外衣又穿了上,手中拎着已经沦为一块伤布的白布比了比,想要将其对半撕开,然而两只手都用上了,他抿紧了唇,没有成功。
青年在一旁冷眼旁观,此刻忍不住想要把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出口,然而人各有路,他没资格啊——他伸出右手对着霍祖青招了招。
霍祖青飞快瞥了一眼被闲置一旁的匕首,眼中流过一丝思虑,但手中不停,将自己的中衣展开,递到他面前。
青年完全不看,右手稳稳地抓住了衣领,细细长长的手指和中衣的颜色并无太大区别——当然不是说霍祖青不爱干净,它们聚拢在一起向一边用力一扯——刺啦,白布上立时出现了一长条山谷型裂缝。
收回不可挽回的长条儿白布,霍祖青抱着它走向石潭,心里转着的是这人的出现,躲着?等到他们走了才出来?笑话!他们有什么好躲得?又不是老虎夜叉!还有那匕首,带血的,谁的血?不知道,不知道喜欢说荤话的人是不是也有自虐的喜好。
不是江湖人士?
他就着裂口将布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浸入水中打湿,带着他们回到青年身边。而刚抬起青年摁着伤口的左手,眼睛就被鲜血蛰了一下,想要立时用干布堵上。
青年颇为诧异地扬起了下巴,忙一把推开霍祖青的手,“我自己来。”这么说着探手抓了一把山间翠绿可人的植被,塞入口中一阵苦嚼,吐出一团绿色软泥,左手就这么把着这些物事,他对霍祖青道:“把我的衣服掀开。”
霍祖青一愣,心想难道布条不够?随即便觉得不可能,但当着别人的面脱自己的衣服已经是不小的挑战,再扒别人的……
青年冷眼旁观他一边眼中莫名复杂一边快手给自己解开衣带,一点点掀开被血黏住的衣料。待到伤口露出来了,他看也不看地就一把将绿泥覆了上去,绿莹莹的手又抓了布带子麻利地往腰上肩上绑。期间干布又被他撕了几圈,轻巧得倒像是在撕纸。
自知干不好这事的霍祖青也没羞愧,静静地坐在一旁。
带到他终于打好了结,重新穿上了衣服。正打着结呢,霍祖青就视线一凝,抓着湿布就探身到他面前,冷得刺骨的山泉水啪地一下就按在了他的脸上。
霍祖青摁着湿布就是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擦,在意识到对方的毫无抵抗后慢慢放缓了下来,松开了手。湿布上粘着大块污迹,散开后,隐隐约约却是像有血色渗出。
正在此时,一道阳光斜斜的闯入石潭,落在每一个角落。
而借此,两人则是真正近距离对视了。霍祖青忍不住撇开头,在控制住自己不露出失礼之色后方才回头,却见青年一脸嘲笑神色,便道:“兄台面貌太过美好,在下方才忍不住以女子之礼待之,莫要多想。”
青年这回是真笑了,随着气流出了声。
霍祖青也知道自己这是睁着眼说瞎话还很起劲,略带羞愧的低下头,这人皮肤虽白但气度全然是男子无异。
但别的托词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啊——青年在阳光中半睁着血红色的眼珠,愉悦地弯了起来,他轻声道:“你刚才以为我顶着一脸泥隐藏身份,现在又认为我是为了遮挡脸——但是我又怎么可能言语前后矛盾让人抓住把柄;而泥——又怎么遮得住眼睛?你我二人,究竟是谁傻了?”
“是在下,还望海涵。”霍祖青懊恼不已,心中想着如何挽回。
青年轻飘飘地给了他一个机会,“无妨,这样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只不过出了这里,是人的都称我战大师,不是人的也不敢造次。”随之他笑微微地看向霍祖青。
不料他很爽快,随口就道:“战大师。”但是叫了大师就不算江湖中人了么?他很怀疑,何况江湖之大,又岂拘泥于武林门派之间?不过……只要他们出了这里,对方是江湖人还是普通人还是战大师战士都和他失去了关系。
战大师也并不引以为意,他告诉霍祖青,“你让刚才那个被你搭救的人走山路下山,但若是等这些人离了,”他示意是山上那些还在喊打喊杀,然而已经略略微弱,大概已经移去别处的人,“你不如送我去山上岫云居,不但路途近,而且可以免于赶夜路。”
“兄台可以说服主人也让我住上一晚?”霍祖青笑问,心中并不是很接受这个主意。
“自然,”战大师看出他的真心,直觉那是文人所谓“冒昧叨扰”作祟,便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对其他文人可能无甚作用,但对霍祖青却是正中脉门,他当即不再犹豫不决,无奈拱手道:“那边只能麻烦兄台了。”
战大师微笑,“要叫战大师。”
霍祖青虽然皱眉,但还是意意思思地“恩”了一声。
休息了一两个时辰,两人便相继绕出山石的庇护,沿着山涧,一路向上走去。此时那些江湖人不知是偃旗息鼓还是转移阵地,渐渐没了声息。
霍祖青看不到,他走在后方,战大师虽然受伤然而依旧一马当先,但他的眼中却是阴霾密布。在阴影中,他的眼被遮成了墨色。
原始的路自然是不好走,即使岫云居已经很近了,战大师带着霍祖青还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霍祖青很难想象刚才他在搭救海公子时,这战大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抵达那里的,这真是比从山涧中冲下还要令人费解。
岫云居是个像白鹿书院似的地方,环境清幽自不必说,青砖黛瓦白墙,青山叠翠白云缭绕;更令人拍手叫绝的是它依山而建,修成了好几进的纵深,如同平地上的富商宅院。
两人从绕过门前的小溪中走出,俱是狼狈不堪,霍祖青脸色青黄不接,那是累的;战大师脸色青黄不接,那是失血失的。
门前停着一架马车,战大师正要绕过它去敲门,门自己主动开了不说,出来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霍祖青认得脸的——况去病和他的随侍语芹。
况去病一见他就惊了,哎呀呀地老远就叨起来,“楚门!小别半日,你怎么就成了这幅摸样!岳先生,请容小生无礼,那是我原来好友,我的去看看他呀!”
岫云居的主人姓岳,这位先生点点头,“那是自然。”
霍祖青徒步山行了半日,累得几乎快要站不住,此时况去病疾步而来,连忙扶住他,一边嚷嚷着诶哟诶呀楚门长楚门短的。霍祖青不好负了他的好意,却是觉得魔音穿耳,不如负了!
而战大师虽然身上还受了伤,颜色却比他要干净得多,此刻在岫云居前站了,岳先生也乐于和他攀谈一番。战大师占机,和颜问道:“今日有一位青年公子前来投贴拜见,自羽区区不才,求仙问道之士。”
岳先生笑道:“公子也是奇人也哉,恰是恰是,子卯时方到不久。二人莫不是相识?”
战大师心中一惊,这一路上的人为了阻挡自己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可是难道自己的意图就如此明显?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笑吟吟道:“非也,鄙人只是见到先生眉间似有此气,故作一问,不想还歪打正着。”
“哦?面相还能看出这来?”岳先生作出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却想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是先生能为之引荐,那自然是能看出来的。”战大师打量着岳先生的神情,并不认为对方会心甘情愿地带自己进去。
果不其然,岳先生的笑意有所收敛了,只是淡淡客气道:“怕是有所不便。”
“如此,可惜。”战大师顿了顿,忽而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大名?”
岳先生道:“只知唤作海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