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娘倾城》夜离朱华

5、第四章

　　少女想了想，又道，“就说吧，我们船里没有你这么年轻的船客。听了他们一晚上无聊的对话，真是有够受的。对了，你是怎么到我们船上来的？”
　　薄无双回头，打量少女一眼，温温道，“游过来的。”
　　“你真行。”少女似乎对薄无双挺有好感，立马坐在了他身侧，“那你为什么跑到我们船上来？”
　　“因为在下所在的船断了。”薄无双道。
　　“断了？”少女一怔，连忙又惊喜地叫起来，“啊，我听说了！就是昨夜里那条焚王出现了的船吗？”
　　薄无双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长得十分玲珑，娇小的身材，圆圆的脸庞，以及一头高高束起的长辫。虽说不上非常出众，但笑起来极为可爱，让人心怜。
　　“那你见过传说中的江湖恶神焚王了？”少女一激动，禁不住抓起了薄无双修长的手。
　　薄无双又点点头。
　　少女眼角一弯，恰似一牙新月，“那你快给我讲讲，焚王是什么样的，很厉害吗？”
　　“啊，因为我当时太害怕了，躲在了角落，所以没看清楚，所以……”薄无双故作为难。
　　少女一听，立马气馁的松开了薄无双的手，冷眼睨他，“你怎么能躲起来，太没出息了。”
　　“没办法啊，焚王太厉害了嘛。”薄无双蹙眉摊手。
　　少女想了一想，转眼露出几分理解，“这倒也是，你看起来这么文弱，会怕也很正常。对了，我叫琼玉，琼玉的琼琼玉的玉，你呢？”
　　“薄无双。”薄无双道，“薄情冷性的薄，独一无二的无双。”
　　琼玉低低念了一遍，抬头盯住薄无双的眼睛，一脸笑容，灿若桃花，“好吧，既然相识就是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找我，再遇到焚王我也可以保护你哦。”
　　明媚如斯，清朗无杂。
　　在渐渐亮起的天际下，在照耀到水面、反射而来的日光下，那样干净而又纯粹的笑意，那样透明而无隐晦的颜色。
　　那便是一个人光明正大的活在日光之下的表情吧。
　　薄无双看得有些出神，刚想点头，船内就出来一个人唤起少女的名字，“船已快到华星宫了，有侍女来接船了，你也快点过来吧。”
　　琼玉应声，转头，薄无双也缓缓起身。
　　“走吧，咱们一起还能说说话，你就待在我身边，我来保护你。”琼玉说着将薄无双的手轻轻抓起。
　　船靠岸，纷纷清空，波上余留粼粼水光弥天色。

　　华星宫的侍女领着游船上的客人上岸后，穿过一条密林。密林后是一个幽僻的山谷，谷底有一个石制的穴道，扭动机关后，呈现出一条琉璃隧道。
　　众人跟着走入这样的隧道，都不觉暗自瞠目。
　　琉璃隧道两侧皆是点着冰灯的石柱，石柱上也都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珠宝玉石，看来当今的华星宫，着实不负兴盛虚名，宫阁处处尽是雕龙画栋奢华极尽的美。
　　走至隧道尽头，侍女再次扭动机关，原本的石墙一转，露出一个偌大的殿堂。殿堂正央，有玉石筑起的高台，高台之上，是一张雕了凤凰图腾的石椅。
　　“哇，这里好像皇宫。”琼玉惊奇地拉着薄无双的手，笑嘻嘻的冲了进去。
　　“好像后宫。”薄无双看向这里分立在一周的侍女，低声对琼玉喃道。
　　“大家静一静。”半晌，一个侍女走到高台之上，大声朝殿内的众人喊话。
　　殿内的喧杂戛然而止。
　　侍女笑一笑，又道，“欢迎诸位来到华星宫。我家主人现在不便出面，所以由我来为她传达一些事宜。想必诸位都已对昨夜焚王之事有所耳闻，正因事出突兀，故原本定于今日的前往天地宫的资格比试将会后延，但请众位稍安勿躁，我家主人已经备好了一百三十余间客房，男女分开，六人一间，待会儿会有人领诸位前去抽取房数。请诸位先在华星宫里稍作小歇，我家主人定不怠慢。”
　　话音刚落，便引起殿内一阵骚动。
　　“怎么这样，”琼玉有些失笑的看向薄无双，“真无聊。”
　　“另外，我家主人有言，想请出诸位中的一些人来单独相见。”侍女扫一眼高台下漆漆一片在众，“敢问诸位之中有谁擅长医药之术或者精于配毒吗？”
　　场下又是一阵鸦雀，许久，手纷纷举了起来，眼瞧约有百余人，琼玉也是其中一个。她兴奋地看向薄无双，本想说些什么，可见他也举了手，原本的话便咽了回去。
　　她望着他的侧脸，实在难以想通看上去这样弱的少年怎么也会主动举手。难不成……难不成他喜欢自己吗？琼玉心头一热，连忙不再看他，只是脸颊忽然红了。
　　“好，”侍女数了数人，笑道，“举手的诸位请随我来吧。”
　　停停转转，从殿堂石椅正对的石门后，琼玉和薄无双随侍女携同的百余人来到了一间狭窄的密室前。
　　侍女站定，转身看向围满密室周遭的人众，“诸位，这间密室只能容下二十人，所以我家主人在密室前的地上放了二十块碎玉石，一个时辰后，拿到碎玉石的人便可入内。”
　　“什么！”一阵声躁，众人半怨半惑的看向脚下，的确撒着一些碎石，因为小，所以来时都没怎么注意。
　　愣了片刻，有人立马弯腰捡了起来。
　　霍然间，捡碎石的人纷纷沓至，二十块碎玉石立时没了，百余人抢夺碎玉石的骚动开始了。
　　侍女轻轻笑笑，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香炉，她将一柱香插好，放在密室前的高台侧柱上，转身悄然离去。
　　琼玉的反应和力气当然不及这些身高体壮的成年人，倾然，她便被人推倒，险些踩在脚下。但实际上，她的身手十分敏捷轻巧，在人群暴乱之中许久，不仅游走自如，还可以轻松避过许多挤撞。
　　“手给我。”人群之中伸来一只手，递向琼玉。
　　琼玉一把抓住，起身，欣喜看一眼眼前人，连忙道，“你刚刚在哪儿，我回过头来时你就不见了。”
　　看到薄无双淡淡笑着的脸庞，琼玉暗自自责起来，自己明明说要保护他，可刚刚差点就把他忘了。
　　“当然是捡东西，”薄无双将琼玉的手轻柔掰开，手缓缓从她手心上面抚过，然后笑道，“这个就给你咯，拿好。”
　　躺在琼玉娇小手心中的是一颗极小的碎玉石。
　　“好厉害，你捡到了！”琼玉吃惊的笑道，“你捡了两个？”
　　薄无双摇摇头，在琼玉眼前伸出一根手指，“只此一个。”
　　“那你？”
　　“恩？哦，我刚才看见个故人，他捡了两个，那、那我现在就去向他要一个，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薄无双低声道，转身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玉石不要被别人抢了。”
　　琼玉攥住拳头，满是不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很厉害的！”
　　薄无双浅浅一笑，转身走了，然而方向却跟密室相反。他当然不会和琼玉那个小丫头一样，为了个玉石心血沸腾，也不会像那些互相抢着玉石以示突出的来者一样，他从来这儿之初便只有一个念头，从船上到华星宫，他只想找到流风湘。
　　他来到一处死路，转身，避过不知从何射出的两把飞刀。陡然，又有人窜至他身前，招招如风，打得薄无双连连后退。
　　那人正是刚刚带路的侍女。
　　她一脚踢上薄无双右颈，用力一侧，将他逼靠在墙角上，冷声徐道，“擅闯华星宫者，死。”
　　薄无双虽是闪躲敏捷，但仍败得彻底，对方的功底与他悬殊太大，他根本毫无反击之力，这能心甘情愿任凭宰割。
　　“姐姐忍心杀我吗？”他含笑的双眸幽幽盯着对方的面具。
　　“蹭——”将腿撤下，侍女冷道，“弱者不配我杀。你跟着我干什么？”
　　“只是好奇姐姐为什么不以华星宫宫主的身份示人。”薄无双揉揉自己的脖子，一脸欣悦道，“而且我本来就是来找姐姐的，在看到姐姐真容之前，我会天天缠着你的。”
　　有些无赖的说辞，却被薄无双说的一本正经。
　　“你怎知是我？我明明易容了。”对方有些鄙夷，但似乎并不厌恶。
　　“香气。”薄无双闭起双眸，深深朝着女子吸了一口气，略显陶醉道，“流姐姐的香气和我娘真是像。”
　　“啪！”流风湘猝不及防给了薄无双一记耳光，“哪里来的坏毛病，油嘴滑舌，浪荡不羁。”
　　“流姐姐很生气吧？”薄无双抚着脸庞，一抹苦笑。他低低道，“若是我对娘这么说，她也是会生气的。不过比起生气，娘恐怕对我更失望吧？她失望我怎么是这样的没用。”
　　流风湘冷冷道，“离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三年前娘离去的时候，她也打了我一记耳光，她那时候的表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薄无双自顾自地说道，“她是那么失望的看着我。我宁愿她生气的打我，骂我，我也不想看到她一言不发，却是那般失望的看我。”
　　“够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可能是你娘，”流风湘嘲讽一笑，“我没有儿子。”
　　“你不想认我，我自然也不会硬说你是我娘的。我只会叫你姐姐，”薄无双勉强的笑起来，眸光凝向地面，“所以流姐姐放心，无双来这里只是想说，无论姐姐要我做什么……只是姐姐的愿望，我都会全力以赴。我永远不会让姐姐为难。”
　　流风湘唇角一动，默然无声。
　　“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以去轻易肯定什么。”薄无双继而莞尔，“这是娘教我的，我不会忘记。所以我说，我不以为你是谁，而是肯定你是谁。三年的寻觅，若是还找不到一个人的去向，娘怕会对我绝望吧。”
　　流风湘微微笑了。
　　她走近薄无双，眸里闪绰着奇异的光，并不朗然，让人无法捉摸，“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儿子。你何必如此执念，既然娘不在了，还你一身自由岂不很好？”
　　“娘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没有她，自由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薄无双笃定道，对上流风湘光华轻转的眸子，显的那般孤寂而又偏执。
　　“随你好了。”流风湘冷冷道，转身不再理他。
　　“我会很耐心，耐心地等到姐姐可以亲口对我说出心里话、等到娘认我的那一天。”
　　“随你。”流风湘道，一边离去一边莞尔，“不过终究是徒劳而已。”
　　薄无双一怔，耳际微动。
　　一个人影若似闪过。
　　刚想追寻，却暮然想起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便反身往密室的方向跑去。
　　“蹭蹭——”“蹭蹭——”
　　琼玉一边纳闷薄无双到底去了哪里，一边灵巧的与六七个抢夺她手里碎玉石的壮年男子周旋着，说到底她武功还是了得的，打了这么久，也未有一个人碰的到她半分半毫，倒是她，出招敏捷，虽力度不够，但也能将来人打得龇牙咧嘴，气喘吁吁，自己仍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密室前放置的香已烧到末尾。
　　“时间到！”两个女子从旁走来，取下香炉，大声说道。
　　琼玉回旋一踢，从包围中跑了出来，手里还攥着薄无双久前给的碎玉石。她四处张望，不是说去找故人要玉石了吗？怎却连个影子也没有了？
　　“请持有碎玉石的诸位上前来。”两个女子道。
　　琼玉焦急地看一眼四周，一边暗暗念着薄无双，一边慢吞吞地走到前面。
　　“其余的人可以跟我回去了。”其中一个女子站出，将余下的一干众人领着，离开了密室。
　　留在密室前的女子缓缓扭动了什么机关，密室的门打开了。她点了点人数，恰好二十人，不多不少。
　　“请将玉石交出。”女子站在密室门侧挨个收着碎玉石，收到最后一个少女时，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少女拿着的碎玉石确实就是主人标记过的碎玉石，可为什么看上去如此之小呢？
　　琼玉慢吞吞地将碎玉石交出，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薄无双还是没有来。也罢，只有二十个碎玉石，自己是最后一个交了玉石的人，他怕是走了吧。
　　然而她刚一转身，只听身后忽有人道，“公子，请走这边。”
　　“不是的这位姐姐，我是有玉石的人，我要进去。”那是薄无双有些气喘吁吁的声音。
　　琼玉回头，薄无双捏着一个同自己一般大小的碎玉石，正交给门侧女子。
　　“可是明明只有二十颗玉石，怎么、怎么会多一颗？”女子不解地看着薄无双。
　　薄无双释然一笑，指一指盯着自己讶异的琼玉道，“我和她两人一颗，一人一半。”
　　“这是违规的行为，玉石作废！”女子一怔，难怪这两颗碎玉石这么小，原来本这人掰开了，可是这明明是经过炼制的寒冰玉，硬度堪比磐石，这人既无刀又无剑，究竟是怎么掰开的？
　　“哪里违规？”薄无双有些耍赖地笑道，“不是说一炷香后持有碎玉石的人就可以进入密室吗？我有碎玉石啊，我当然没有违规。”
　　“是啊是啊，”琼玉见状也过来帮腔，“因为是碎玉石，再小都是碎玉石吧？”
　　女子哑然，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背后有人道，“让他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