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娘倾城》夜离朱华

32、第三十一章

　　轩辕无常默然的看着他们，浅浅笑着，“我从小喜欢作画，可是你知道这壁玉地穴罕有人至，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让我喜欢的人来，但从第一眼见到薄公子，无常就想要把公子画下来，不知道这个心愿……公子是否能满足无常。”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只有薄无双大方道，“无常姑娘不介意在下相貌不堪，在下自然是乐意的。”
　　说罢，他看一眼有些怔然的流风湘，禁不住笑意流转。
　　他的笑容总是那般好看，越看越好看，看得人总忍不住流连忘返，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何地。
　　“只是我作画很慢，需要些时日，不如薄公子留下来小住几日，待我作好画后再走。”轩辕无常一听薄无双这么干脆便答应了，欣喜一笑，连忙道。
　　薄无双犹疑一下，笑道，“留下几日是可以，不过，我要和娘一起留下。”
　　轩辕无常看向流风湘，只见她笑得漫不经心，转眼看着薄无双，“既然双儿你答应了轩辕姑娘，我就陪着你。”
　　莞尔低眉，流风湘的样子何时看去都是娇媚绝艳。
　　轩辕无常半晌没有吱声，许久挤出一丝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旋即她看向一旁的夜阑和琼玉，眼中带着一丝不欢，“你们也要留下吗？”
　　琼玉瘪瘪嘴，“当然不留，本姑娘可还要回去清修，没时间和你在这儿耗下去。”
　　夜阑却道，“常儿你倒不是打什么歪主意吧？”
　　轩辕无常道，“夜阑公子你要是不相信常儿大可以留下，反正除了爹爹，也没谁信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竟显出一丝明明的落寞。
　　这种落寞夜阑能体会，找不到信任自己的人，亦然不轻易去信任别人，不敢敞露心扉给任何人看见，那是一种骨子里的苦。
　　积攒在一起，许多人只能看得见那苦变成的丑陋，却看不到那苦里的悲哀。
　　轩辕无常从小便是独自一人生活，夜阑知晓她脾性妄意，但本心善良，如今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份尴尬和她毕竟救了薄无双一命，要求并不过分，索性说服自己将原先的一丝怀疑生生抛在脑后。
　　半晌，夜阑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了。琼玉一见，匆匆跟薄无双和流风湘道了别，也旋即追去。
　　待他们离去，轩辕无常转身冲着薄无双笑道，“想必你们都累了，今晚先歇下吧，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她将手轻轻搭在薄无双的侧脸，妩媚一笑。
　　薄无双有些闪躲。
　　待轩辕无常离开后，流风湘有些戏谑道，“这个轩辕姑娘倒是喜欢你得很。”
　　薄无双一听，连忙笑道，“有吗？”
　　流风湘挑眉看他，“你是真不觉得呢，还是假装不觉得？”
　　“娘吃醋了？”薄无双强忍住笑意，故作认真道。
　　流风湘蹙眉，定定盯着薄无双的双眸，“你说呢？”
　　薄无双笑了，他一把环住流风湘的腰际，将她按在壁玉墙上，唇蹭过她白皙的侧脸，他低声在她耳际道，“那我们要不要逃跑？”
　　“那你知道这地穴的出口在哪吗？”流风湘笑意盈盈。
　　“不知道。”薄无双轻声道。
　　流风湘又道，“而且你都答应人家轩辕姑娘给你作画了。”
　　“只要娘不答应，我就是一个骗子。”薄无双越发不正经起来，他笑中漾着轻柔，眼中流着温柔，双手细细的抚着她的身子，恨不能就这样永远不放开她。
　　鬼门关里走过一遭，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眼前的女子是教养他长大的娘。
　　爱慕之心，情意悠悠。
　　薄无双低头，碎白的发被风掠起，流风湘眼里此刻只有他如画的目，高挺的鼻梁，他垂下眼来，低低的呼吸温热着她的脸颊，那双润泽微红的唇渐渐靠近下来。
　　如同蜻蜓点水一样，点在档在她唇前的手指上。
　　“还叫我娘，你准备以后都……一直叫我娘吗？”流风湘故意为难他，用手指生生推开他的唇。
　　意犹未尽，香□□人，醉意阑珊。
　　“娘……子。”薄无双一顿，轻轻取下了流风湘挡在唇前的手指，慢慢敷上了那双柔软清甜的唇。
　　流风湘脸上一烫，不觉闭上双眼。
　　“等轩辕姑娘做完画，我们立刻就离开这里，回到竹屋，一辈子逍遥自在，好好地生活下去。”薄无双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流风湘的双唇，轻声在她耳畔呢喃。
　　流风湘回应着那骚动内心的潮汐，她道，“还要一起看日出朝夕，月落星稀。”
　　“还要生儿子生女儿。”薄无双忽然道。
　　流风湘一惊，再也受不住，连忙推开薄无双，谁料他一捂胸口，连忙咳嗽起来，面色闪过一丝痛苦。
　　“你怎么了？”流风湘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他。
　　薄无双一笑，“不碍事，只是伤口有些疼。”
　　“那你还靠的这么近，真是吓我一跳。”流风湘蹙眉，有些心疼，但又羞于言语，只道，“从今以后，你身上再有半点伤，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不要。”薄无双忽然紧张起来，他一把握住流风湘的手，连忙道，“我一点都不痛。”
　　他有些大惊小怪得看着流风湘，生怕她真的要再离开。
　　他已经再也不想离开她了，到此为止就好了，就这样让他们一直不要分开。
　　流风湘哧然一笑，“骗你的，傻子。”
　　“不要离开，当做承诺。”薄无双不依不饶，他盯着她的眼睛，声声恳切，显的有些笨拙。
　　但他的一颗心，却是明月一般。
　　不要离开，当做承诺。
　　流风湘无声的点头，将薄无双的大手牵起，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指做结，红线牵，缘深缘浅情长久。
　　不要离开，当做承诺。
　　薄无双的额头轻轻抵在了流风湘的发间，他开心得近乎流下泪来，如此真实的得偿所愿，这竟不是自己的恍然一梦。
　　不求长命百岁，只求得偿所愿。
　　在天涯海角壁玉地穴一待，就是六日，期间每日清晨轩辕无常都亲自来叫薄无双，他一走便是大半日，回来的时候，只能与流风湘一起吃个晚饭。
　　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日都不缺盼头，也就如此平静安宁。
　　流风湘偶然会问起薄无双轩辕无常作画作得怎样了？薄无双也是一连茫然，他摇摇头，却并不清楚。
　　每日轩辕无常都是让薄无双坐在她面前大半日，她会与他聊上很久，边画边聊，但是却从不将画给他看，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么多日过去了，她到底画了多少。
　　只是奇怪的是，自从薄无双被轩辕无常救活以后，精神却大不如从前。
　　就算武功被废，也不见得会如此体弱。
　　薄无双越来越困乏，每日作画回来都是一副疲惫之态，最近甚至吃着饭都能睡着，流风湘初次发现他将碗筷打翻在地扑倒在桌上时，还以为他晕倒了，后来才发现他是睡着了。
　　这让她越来越担心。
　　今天，薄无双更是饭也没吃就睡倒了。
　　半夜，流风湘忽然听到一阵呕吐的声音，她点灯起来一看，只见薄无双趴在地上，面部有些抽搐。
　　“双儿，你哪里不舒服？”流风湘连忙俯身下来，这才看清，薄无双吐得厉害，竟然连血水一并吐得不止。
　　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冒密，见流风湘来了，连忙挽住她的臂膀，低声颤抖，“冷……”
　　流风湘连忙抱住薄无双的身子，可她只觉得他身子发烫，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冷。
　　薄无双十分痛苦，他的脸色越来越青，越发骇人。
　　流风湘顾不得其他，连忙冲到了轩辕无常的房间，轩辕无常的房里点着三盏青灯，映照着通彻的玉壁烨烨生辉，她侧身斜倚一侧，仿佛正在等她。
　　“你究竟做了什么？”流风湘怒不可歇的等着轩辕无常。
　　那青灯笼罩的下的女子微微掠起笑意，显的深邃幽冷，令人发指。
　　她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从一开始她就不安，看来自己的预感再一次应验了。
　　“我在等你啊，”轩辕无常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指，“今日第七日，想必也该毒发了。”
　　“你竟然给双儿下毒？”流风湘不可置信。
　　“有什么不可以吗？”轩辕无常看着流风湘哑然失笑的、由于紧张而变得扭曲的脸，“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你到底想怎样？”流风湘冷声。
　　“我早就说过，我喜欢他，要和他成亲，你非不让，如今我要他死，有何不可？”轩辕无常坦白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就没必要留下，他的命是我救的，现在我看够了，也玩腻了，既然他不属于我，就算了。”
　　“你本为医者，怎却如此蛇蝎心肠，他不喜欢你也有错吗？”流风湘寒眸，声声难尽心疼。
　　如果要让薄无双承受这么多痛苦，还不如当初自己不要救他，与他一起死了不是干脆？
　　轩辕无常道，“神医只是外界给的名号，我又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不需要在意什么蛇蝎心肠，你说是便是吧，反正他中的毒天下无人能解，而且也不会这么快死去，他会受尽折磨，皮肉溃烂，五脏俱呕而死。我劝你还是不要看着他死，不然一定会崩溃的。”
　　“你！”流风湘抬手，恨不得给这个女人狠狠框两个耳光下去。
　　可轩辕无常不怕，她定定看着流风湘的手，“你打我啊？你打吧？打了，他也是死。”
　　流风湘无声，喉咙一动，缓慢的跪在了轩辕无常的身前，“轩辕姑娘，我求你救救他。”
　　轩辕无常看着流风湘，眸子里忽然故意流出几分怜惜，“不要这样，其实只要你一个决定，就可以救得了他。”
　　“你是要他娶你吗？”流风湘道，可是她心里知道，她做不到。
　　轩辕无常狡黠一笑，摇摇头，“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看了你这么花容月貌情深意重的，我反倒不忍了，我须得再加上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流风湘心中涩疼，但还是问道。
　　轩辕无常起身，慢慢扶起了流风湘，她趴在她肩膀上，低低道。
　　流风湘身子一颤，许久她眼眶一红，想起了几日前与薄无双勾指做下的约定——不要离开，当做承诺。
　　他不依不饶的看着她，柔声说，“等轩辕姑娘做完画，我们立刻就离开这里，回到竹屋，一辈子逍遥自在，好好地生活下去。”
　　一辈子逍遥自在，好好生活下去。
　　前者或许不可能了，但是好好生活下去也许只要并不放弃就能做到。
　　人活一世百苦，也许不要离开，当做承诺，并不却是要朝朝暮暮。
　　只要他还活得好好的，自己也不曾离开，天天日日能够看到彼此，也是一种幸福。
　　奢求太多总是不好的。
　　想到动情，流风湘忽然落下两行清泪，半晌，她点头，“好，我答应你就是。”
　　轩辕无常默然笑笑。
　　清晨，薄无双醒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浅浅笑着的流风湘，她坐在床侧，不让他起身，用手轻轻抚着他的白发。
　　他哑声道，“娘，我怎么了？”
　　“你病了，但是轩辕姑娘会医好你的。”流风湘莞尔，旋即又道，“但是她有一个条件。”
　　薄无双眼里有些紧张，“你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他看着流风湘并不自然的神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流风湘故作玄虚的笑笑，眸子一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娶我？”
　　一瞬有些愕然，薄无双楞道，“当然……愿意。”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流风湘连连又道，“我愿意。”
　　“我知道你愿意，轩辕姑娘也知道你愿意。”流风湘半是羞怯半是婉转的笑着，从一旁拿起一件做工精细的嫁衣，“所以我答应她的条件就是……在壁玉地穴与你成亲。”
　　薄无双喜不自禁，愣了许久，他忽然一把抱住流风湘，“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流风湘柔声道，“不是做梦。”
　　虽然听着他开心的呼吸，但伏在他肩上的那张绝美的容颜里却挥之不去隐隐的怅然。
　　“以后我们一起生活在壁玉地穴好吗？”流风湘道。
　　“当然好，只要娘喜欢。”薄无双连忙应道。
　　流风湘无声，渐渐抱紧了薄无双有些虚弱的身子，他的身子已经不烫了，温暖如初。
　　只是这样紧紧相拥的日子，就要尽了。
　　可她只愿那样的笑容，以后能一直一直，看不尽。
　　不出三日，轩辕无常已经将壁玉地穴布置成了婚房，这场亲事简陋，只有三个人参与。
　　但对于薄无双来说，已然足以。
　　不求天下恭贺，只求心中长情，缘定今生。
　　“薄公子。”轩辕无常走进薄无双的房间，他正在与流风湘谈笑，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谦谦道，“无常姑娘，你来了。”
　　轩辕无常看一眼流风湘，冲着薄无双道，“我最喜欢成全有情人了，见到你们这般幸福，让我觉得十分满足。只是，我恐怕不能参加你们的亲事了。”
　　“这是为何？”薄无双连忙道，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丝疑虑。
　　“因为我要去替父亲完成遗命，也许数月，也许数年，这壁玉地穴，我已经拜托给了流姐姐，这是来向你们辞行的。”轩辕无常认真道，灵眸轻烁，光彩熠熠。
　　“原是如此，那你便安心去吧。”薄无双点点头，温声道。
　　轩辕无常旋即又道，“但在走前，我须得让你们见一个人。你们跟我来。”
　　话音刚落，轩辕无常转身，带着薄无双和流风湘来到了早前她曾吩咐过流风湘不得进入的玉雕门前，她取出身上的钥匙，将铁链解开，然后缓缓推开那门。
　　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里面并不黑，只是有些阴暗，循着光走可以看见这里面的摆设，这是一间住人的房间。
　　轩辕无常的脚步停在了一个人影之前，她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前的景象，这景象令流风湘浑身一战。
　　薄无双立马扶住了她，他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攥在掌心，轻声道，“别怕，是人。”
　　轩辕无常的身前是一位坐在石椅上的中年男子，他呆呆痴痴，双目无神，浑身上下散发着隐隐的腐臭，仔细一看他的面容还有些枯槁。
　　男子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还在喘息的口鼻表明他还活着。
　　“这是我兄长，轩辕无止。”轩辕无常道，“他因为我父亲试药，从此意识全无，是一个活死人。因为怕吓着人，所以一直都被锁在这门里。这次我出门，我这兄长也要拜托你们了。”
　　薄无双有些沉闷的点点头，但一转眼却发现流风湘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有些迷离，似乎根本没在听轩辕无常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