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娘倾城》夜离朱华

31、第三十章

　　轩辕无常迟疑一下，“你倒是会求，还没求我放你出去，就求起我救命来了。”
　　这壁玉地穴难以出去，只有轩辕无常通晓进出之法，况且这里罕有人到，传闻中轩辕无常十分喜欢禁锢误入之人，以排解寂寥。
　　所以流风湘第一句话便是求救，在轩辕无常听来是十分无知可笑的。
　　“想必姑娘也见到我身边跟着的少年了吧，就是要恳请姑娘救他一命，若是姑娘救得他性命，在下流风湘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流风湘忙道。
　　轩辕无常若有所思得笑笑，“你是说那个死了的男人吗？你们什么关系？”
　　“我是……”流风湘看一眼女子的笑意，不觉道，“我是他的娘。”
　　“娘？这么说他是你儿子了？”轩辕无常忽然热情起来，她一把扶起了流风湘，“你儿子长得怪俊俏的，他多大了？”
　　“十七。”流风湘道。
　　“你真是他娘？可你怎么这么年轻？”轩辕无常笑笑，旋即不等流风湘开口又道，“也是，你长得这般漂亮，他长得也那般漂亮，应该就是母子了。”
　　“烦请姑娘务必救他性命。”流风湘迫不及待又道。
　　轩辕无常娇羞一笑，安抚道，“流姐姐放心，你的孩子我很喜欢，自然会救他的。”
　　“多谢轩辕姑娘。”流风湘正欲跪下，却被轩辕无常拦住，“我受不起的，流姐姐不要这样。”
　　“我自小在壁玉地穴里长大，这里玉石灵气，水源仙体，所以这里的人和常人略有些不同，发色偏蓝。而我承继家父的医术，在这碧湖地下里发现了一种起死回生的药石，将它大量采集并磨成粉末给死了不足一日的人内外兼用，就能使其精元回复，死而复生。流姐姐放心，我已经将您的孩子浸泡在那粉末之中了。”轩辕无常一边将流风湘扶到床上，一边道。
　　“轩辕姑娘，流某感激不尽。”流风湘不觉心里松下一口气来，眼瞧着玲珑剔透的轩辕无常，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轩辕无常道，“敢问流姐姐，你孩子叫什么名姓？”
　　“薄无双，”本是想说薄情寡义，世上无双，但流风湘想了一想，改口解释道，“沧桑轻薄，世上无双。”
　　“好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姐姐你起的。”轩辕无常轻声道，看上去有些讨好的意味。
　　先前流风湘未曾细想，如今一想，轩辕无常这样的女子竟然忽然如此讨好自己，而且先前夜阑也说过，她只会给喜欢的人治病……莫不是她看上了薄无双？
　　如此一想，流风湘不觉有些醋意，可是她转念又想，现在薄无双的性命最是重要，便只好强压了下去。
　　如此一来，流风湘在壁玉地穴转眼便待了两日，期间轩辕无常待她十分周到，只是纵观整个壁玉地穴，太过孤冷寡清，除了轩辕无常，再不曾见到半个人影。唯一让流风湘好奇的是，在壁玉地穴深处有一扇华饰玉雕的门紧紧被铁链锁着，只见轩辕无常每日定时去往，但她却叮嘱了流风湘不得靠近。
　　“轩辕姑娘，不知双儿现在如何了？”流风湘等的心焦，不觉反复提起薄无双的情况。
　　轩辕无常只是淡淡一笑，她美目流转，萦萦转出碧波轻妙，“不急不急，我需给他慢慢调养。”
　　“那我能不能见见他？”流风湘追问。
　　“不好，调养需要密闭，若是给你见了，会功亏一篑的。”轩辕无常缓缓摇头。
　　流风湘有些失望，“那还需多久？”
　　“快了，快了。”轩辕无常笑笑。
　　每当流风湘问及这个问题，她都是快了，快了，却从不说准究竟还有多久，仿佛就这样不知觉得在拖延日子。
　　见流风湘沉默不语，轩辕无常忽然试探问道，“若是薄公子复生了，你们会离开这里吗？”
　　流风湘心中有数，但还是道，“当然，我们要回家去的。”
　　“家？”轩辕无常道，“你看看我这壁玉地穴，是不是很漂亮？”
　　流风湘环视一周，这地方通体晶莹，夜里也是莹莹明亮，光华仿若仙境，自然是美不胜收。她道，“自然是漂亮。”
　　“那留在这里不是也很好吗？”轩辕无常听到流风湘夸这里漂亮，不觉来了兴致，“薄公子复生以后，我可以帮他长期调养，你们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
　　“这里虽好，但不是我们的家，恐怕我们恕难留下。”流风湘低声，委婉道。
　　轩辕无常有些不悦，“你是说，让我赶快把薄无双还给你，你们好快些回家吗？”
　　流风湘不看轩辕无常，轻声道，“望轩辕姑娘成全。”
　　“成全？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儿子吗？”轩辕无常有些耐不住了，她蹙眉，“我成全你，谁又成全我？若是你想走便走，我不留你，不过你的儿子我救了他性命，便是我的人了，不许你带走。”
　　“你……”流风湘一时哑口无言。
　　半晌，她猝不及防出招，和轩辕无常打了起来，流风湘功底不弱，轩辕无常显然不是对手，没有几下便被流风湘制服，挟制在地。
　　“就算你打得过我，你能走出壁玉地穴吗？你能找到薄无双吗？你能救得活他吗？”轩辕无常冷冷一笑，漫不经心道。
　　事情果不其然朝着她心里最担忧的方向发展了。
　　苍天弄人，这一生她和他，到头来还是缘浅堪折吗？
　　“你想怎样？”许久，流风湘松开了轩辕无常。
　　心里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终究不能在一起，那么只要看到他平安无恙，从今往后知道他过得安稳也就心满意足了。
　　何必朝朝暮暮，何必长长久久。
　　就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过百年而已，人世一生，情长婉转，但愿来生，还能前缘再续。
　　轩辕无常道，“我要与他成亲，然后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你要与他成亲？”流风湘愣愣道，“可是他若不想娶你呢？”
　　轩辕无常暗自想了一想，道，“那就囚禁他一辈子，直到他娶我为止。”
　　轩辕无常的思维只有如此，她要的，她喜欢的，都必须是她的。
　　也许是一个人在这里久了，她的喜怒任意，难以捉摸。
　　流风湘有些惧怕，然而还未开口，只听前方明亮的通道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轩辕无常也觉察到了，她忽然笑道，“夜阑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承蒙常儿挂念，我很好。”夜阑转眼走到了流风湘和轩辕无常眼前，身后跟着的是衣衫有些不整的琼玉。
　　他们自从风筝被风卷开之后就再无踪影了，如今突然出现在了壁玉地穴，流风湘不觉有些惊喜和一肚疑惑，但还是压了下去。
　　轩辕无常道，“能这样进来我壁玉地穴的，当今恐怕只有你了。”
　　夜阑会意一笑，壁玉地穴还有一个入口在碧湖北端的一个洞里，沿着洞往里走去，能见一潭深水，进去就是地穴。
　　天涯海角壁玉地穴只是古书一个传说，真正到过的人大抵都是轩辕无常的父辈之人，大抵已经百年，而在她幼时便机缘巧合来过这里的夜阑，则是如今唯一能大步通往这里的人了。
　　夜阑看一眼已经先到了的流风湘道，“你赶上了？”
　　流风湘点头。
　　“太好了，”琼玉上前一步道，“我和夜阑还怕你赶不及，看来是上天庇佑。”
　　“你们认识？”轩辕无常看一眼夜阑，不觉脸色有变，她又看一眼琼玉，“这丫头是谁？”
　　“恩，她们都是我的朋友。”夜阑淡淡道。
　　“原来是你把人给我引来的！好你个夜阑，我不是说过不准把壁玉地穴透露给外人吗？”轩辕无常霎时恼怒，她盯着夜阑冷如冰霜的眸子，恨道，“你不守信义！”
　　“我的确食言了。”夜阑道，“但你之前和我约定日后如需，会无条件救我一次，我便将这个机会让出来，当做弥补。”
　　流风湘一脸迷茫的看着夜阑。
　　轩辕无常冷哼一声，“算了算了，随便你。”
　　轩辕无常应该是个随心所欲的女子，如今对待夜阑倒是十分妥协，这不禁引人好奇。
　　流风湘怔怔看着夜阑不动声色的侧脸，试图看是些许端倪。
　　“多谢常儿，不过这已经有两日了，想必以你的医术，薄无双已经死而复生了，怎不见他人来？”夜阑视线微转，不觉道。
　　轩辕无常眉头一蹙，“救人复生哪有那么容易？”
　　“我记得只需三个时辰足以。”夜阑道。
　　轩辕无常脸色有些难看，“你什么时候离开，我不喜欢别人打扰。”说罢，她瞬时看了一眼琼玉。
　　那眼光带着些厌恶，看得琼玉一愣，有些无语。
　　“看到薄无双没事了，我立刻就走。”夜阑一本正经道。
　　轩辕无常低头想了想，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半晌，她道，“好吧，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你们的薄无双现在怎么样了。”
　　说罢，轩辕无常转身离去，一头碧蓝湖色的发看的琼玉有些惊羡。
　　她徐徐道，“这个女大夫长得真是可爱，可年纪却轻轻。”
　　夜阑不做声，只是看着轩辕无常的背影，有些许怔愣。
　　“夜公子，不知道这个轩辕无常和你竟有什么渊源，怎如此听你的话？”一旁的流风湘这才走来，向夜阑询问究竟。
　　夜阑犹疑一下，“她的父亲原是我娘白凤的表兄轩辕正，因犯下罪业被天地宫禁锢于壁玉地穴，由于长久居住在壁玉地穴，他们早已不习惯外面的生活了。我幼时被娘带这里跟轩辕正学习经脉通彻之法，轩辕正料到将来女儿无人照拂，便将她托付与我管教，让她立誓要听从我的话。虽是如此，可轩辕无常向来散漫惯了，喜欢独来独往，不想与我待在一起，便许诺将来救我一命之事，要我不得将此地泄露外人。”
　　“原来你们是亲戚！”琼玉不禁笑道，有些戏谑，“有一个这么冷淡的哥哥，难怪性子刁怪一些。”
　　“我们不是亲戚……”夜阑忽然想到替罪仪式上夜堀亲口对他说出的话，心中顿时酸涩。
　　自己只是个无名无姓毫无身份可言的孤儿。
　　正当说话间，轩辕无常带着薄无双朝这里慢慢走来，流风湘不觉一怔。
　　久前还毫无生气的薄无双，此刻已经生若活虎，不仅气色好了许多，连样子都越发俊俏了。
　　她看着他朝这里走来，眸里忽然百味交杂，盈盈明亮。
　　然而薄无双却是和轩辕无常谈笑自若，根本没有将目光投向流风湘，他只是侧脸看着轩辕无常，笑容明媚依稀。
　　一瞬间，心里涌起强烈的酸楚。
　　“双儿。”流风湘叫道，她等不及的走上前。
　　轩辕无常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下，只见薄无双身子一僵，原本握住的手陡然一松，他转脸惊措得道，“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该不是妨碍你什么了吧？”流风湘脱口道。
　　那么想他醒来，却没想过失而复得，再次相会以后，居然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居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和别人牵手笑谈，风月无话。
　　“不。”薄无双却不理会这些，他陡然一把拥住流风湘单薄的身子，闭上眼，轻声道，“我好想你。”
　　那样仓皇突然的一个拥搂，紧紧得，无法挣脱，无法抗拒。
　　他欣喜的眸子不骗人，那样单纯稚气的脸庞上隐藏不了半分虚假。
　　她一怔，忽然软了下去，“我也是。”
　　能看到他现在这样笑着，能感受到他现在这样温暖的胸膛，她此生无求。
　　他们相互拥着，胸口相贴，心跳相合。
　　一瞬仿若天荒地老。
　　能再听到那样温存的声音，听闻那样浅淡的呼吸，真好。
　　轩辕无常讶然失措，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一对母子重逢竟会是这样激烈的场面，他们的拥抱，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对母子。
　　反倒……更像是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人。
　　琼玉看着他们，不禁畅然一笑，她回眸，看到夜阑那从不轻动声色的终年冷脸上也是若有一笑。
　　也许他不屑于轻易流露喜悲，所以那隐隐的笑意看上去略有些古怪和不自然。
　　“你们在干什么！”轩辕无常连忙推开了薄无双和流风湘，有些恼色。
　　“无常姑娘，我都昏了头了，多谢你救了我，这是我娘。”薄无双笑意淡淡的看一眼轩辕无常，拉过流风湘的手来。
　　“我知道她是你娘！为什么……为什么你和你娘……”轩辕无常难以置信的看着，薄无双那般炽热柔情的看着流风湘的眼神。
　　“因为我爱她。”薄无双轻声道，那双琉璃似的眸子说话间也从未离开流风湘的脸。
　　“你爱你娘？”轩辕无常一怔，顿时哑然。
　　夜阑出声，“常儿，你有所不知，薄无双是流风湘的养子，他们早已情义相许，此生缘定了。”
　　“养子？哪有养子和娘在一起的？”轩辕无常还是不能接受。
　　琼玉道，“那有什么不可能，只要相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你们……”轩辕看着那四个立场一致的人，眸光反复转圜，半晌还是咽下了口边的话。
　　她默然许久，不知在想什么，不多时渐渐笑了起来，她看一眼薄无双，又看一眼流风湘道，“也是，世间有情人大都在意旁人眼光，像你们这样般配而又情深的有情人十分难得，无常祝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薄无双微微一笑，“我已经白头了。”
　　流风湘凝视着轩辕无常隐隐含笑的眸子，却是不言不语。她的转变如此之快，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也不知道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居然前一刻还嚷嚷着要和薄无双成亲，这一刻又一副笑意盈盈的祝福他们。
　　“常儿你爱安静，既然薄无双已经无恙，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夜阑忽然道。
　　他看向轩辕无常，深邃的眼里写着一些试探。
　　“夜阑公子想走就走吧，只是……”轩辕无常看一眼薄无双，悠悠道，“只是对于薄公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无常姑娘尽管开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有什么请求，只要在下办得到，都当竭力而为。”薄无双悦然看一眼流风湘，紧紧攥着她的手。
　　流风湘虽然心里很不放心，但见薄无双如今完好的回到了自己身边，也是安心许多。
　　既然他都答应了，自己没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从此以后，君言如我心。
　　流风湘回应薄无双温存如月的眸光，轻轻一笑，旋即跟道，“我同双儿一起，轩辕姑娘有什么尽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