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娘倾城》夜离朱华

22、第二十一章

　　人群里唯独没有看见谦羽白和夜堀。
　　薄无双仰头看着苍穹，伴随着此起彼伏得狼嚎，他感到血脉一点点沸腾起来。
　　这种沸腾伴随着一丝微弱得兴奋。
　　狼三侠差遣一些人将薄无双和流风湘分开了，他们将流风湘绑在了绞刑架上，而将薄无双交由几个剑客用剑架在脖子上。
　　众人得讨伐声渐渐大了起来，他们像是助威一般，口口声声叫喊着，“屠魔！屠魔！”
　　气氛变得严肃而紧张起来。
　　少林、武当、峨眉作为三大派坐于人群之前。
　　狼三侠的首领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缓缓又走到薄无双跟前，“小子，你现在要是反悔还来得及，要知道，被当做魔头的同党而处死可是会永生永世臭名昭著的。”
　　薄无双淡淡看她，他冷冷一笑，轻声道，“你们要是杀错了人，更是臭名昭著。”
　　“哼，我们狼三侠一世英名，从不错杀好人。”女人高傲道，瞪一眼薄无双。
　　“那为了确保你的万无一失，不如跟我打个赌吧。”薄无双狡黠得盯着女人的眼眸，扬起唇角。
　　女人犹疑一下，半晌道，“什么赌？”
　　薄无双看一眼越发漆黑的天色，道，“天就快黑了，等天完全黑了的时候，请你们把灯都点好，我要给你们证明我才是……你们口中的魔头。”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掩不住得兴奋，让他看上去仿佛变了一个人般诡异。
　　的确不同，和平常看上去谦谦有礼、温驯乖巧的少年判若两人。
　　薄无双看着狼三侠诧异的眼光，忽然忍不住的笑了出声，他越发收不住了，竟越笑越大声，诡异的气氛一瞬间让人有些胆颤。
　　狼三侠的两位老者上前提醒女人道，“时辰差不多了，该行刑了。”
　　女人思忖片刻道，“不急。”
　　说罢，她转身对着等的焦躁的围观者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屠魔有规矩，需要等天色完全黑透时候开始。”
　　少林的委派者道，“这是什么鬼规矩，这都等了这么久了，还要等天色黑透？”
　　峨眉也接道，“不错，屠魔哪里来得诸多规矩。”
　　“在下倒是听说过这么一条规矩。”忽然有个人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流风湘认得他，他正是徐风。
　　徐风将手中空了的酒壶一抛，拍拍衣裳义正言辞道，“传闻天色黑透的时候真正的魔头才会暴露，所以屠魔当然要等魔头出现了嘛。”
　　“你这小子……”少林的人刚准备反驳他的无稽之谈，可抬眸看到来人忽然愣了。
　　不仅少林的人愣了，连峨眉和武当的人也愣了。
　　徐风忽然揭下了脸上一张人皮，那张人皮之下，呈现出一张俊俏倜傥的脸来。
　　白皙的皮肤，眉目如画的面貌，以及眉宇之间的一点圆血印。
　　他们豁然起身，对着来人微微躬身，道，“原是江湖九侠之首的南宫风大侠，恕在下冒犯。”
　　江湖九侠乃是凌驾于各帮各派之上的武林前辈，他们人人的年龄都过有几百岁，可看上去却如同二三十岁的常人一般，所练习的功夫皆是失传于世的绝世正宗的武功，在夜氏一统武林之前，他们九人之中有五人曾任过武林盟主。
　　连少林武当和峨眉都对他们恭敬有加，可见江湖九侠的地位非同一般。
　　而南宫风则正是被奉为江湖九侠之首的大弟子。
　　恐怕除了夜堀以外，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不对其恭恭敬敬。
　　薄无双也有些吃惊，原来一直看上去嬉皮笑脸的人，竟是传闻中的江湖九侠，自己也算见识了一回真英雄。
　　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无妨无妨，”南宫风虽然露出来了俊俏的真面目，但还是带着一股子江湖痞气，他摆摆手，示意他面前的人坐下，然后继续道，“我听闻有屠魔会特来瞧瞧热闹而已。”
　　“那便听从南宫大侠的话罢。”少林的人道。
　　旋即南宫风走到薄无双面前，“今晚月色不错吧。”
　　薄无双抬头，“是啊，虽然云有些多了，但还是可以清楚看到光芒。”
　　夜色一点点浓了，如同晕开的墨，一圈比一圈更加得黑。
　　女人踱步一周，对着两外两个老者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动手了，老者继而在刑架底下堆上了木柴，点了火。
　　对于魔头，付之一炬，或许都是便宜了她。
　　“屠魔！屠魔！”看热闹的人又开始叫喊起来，声音伴随着愈渐浓烈的火星，撺掇着。
　　流风湘看向薄无双得方向，他还在抬头看着天色，她无声得笑了。
　　只要一直看着他，死去的时候或许不会太痛苦吧。
　　半晌，她的眼里被烟熏得不停流下泪来，忽然，薄无双转脸看向了她，他也是微微一笑，平静的如同一潭寂静的湖水。
　　夜风有些凉了，几滴水珠落在了脸上，雪又开始下了。
　　流风湘也仰头看着天穹，那一弯月儿，虽不是团圆的，可被云层渐渐挡着，朦朦胧胧也是很美的。
　　以前天天都不觉得，月色是如此美。
　　它亘古不变，千里同色。
　　“啊！啊！”一声声惨叫忽然传来，打破了寂静的夜。
　　狼嚎声渐渐失控了。
　　狼三侠来不及反应，只见围困在薄无双身边的人统统倒在地上了，没有别的伤口，只是脖子上的一道血痕！
　　是……是焚刃！
　　女人大叫起来，“大家退后！”
　　旋即她吹起哨子，群狼纷纷扑向了薄无双。
　　“无双！”流风湘忽然眼见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还不及多想，便脱口喊道。她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害怕他受到伤害。
　　这种反应在此刻，清晰得没有一丝犹疑。
　　三大门派的人连忙起身，他们观察着与狼群厮打的，杀红了眼的如同猛兽一般的少年，忽然惊慌失措起来，“那是……那是……”
　　“没错，那便是江湖失传已久的邪门功夫——仿心术。”南宫风道，蹲在被薄无双一击杀死的几个江湖人身前，检查着他们的伤口，“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杀人的并不是焚王。”
　　眼见着变了一个人似的薄无双以一双苍白的手疯狂得染血屠杀，都是一击致命，动作讯如闪电，招式狠辣至极，狼三侠的女人不住愣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是错了。
　　他才是真正的杀人魔头！
　　那样高深的武功，根本让人难以看得出任何破绽。
　　如果说指认流风湘是证据确凿，那么现在已经是眼见为实了！
　　这个孩子，竟然不惜暴露，也要救这个女人。
　　女人看着自己的狼一只一只得死在疯狂的少年手上，她忍不住大喊道，“够了！我相信你还不行吗？我信你是杀人魔头！”
　　“住手，薄无双，住手！”流风湘一边流泪一边看着满身浴血，忽然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得薄无双。
　　那样的背影，消瘦而遥远。
　　那样的背影，灵活而卖力。
　　那样的背影，从来都是静静得一举一动的背影，突然变得那样勇猛而疯狂。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般心痛难挡，撕心裂肺。
　　看着那个人每杀一个人，每挣扎一次，她都感到彻骨得疼。
　　看来这真是一个很贱的世界，不经历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就不能够让人认清自己。
　　也不能让人反省。
　　流风湘眼睁睁看着薄无双将那些前仆后继的狼一只一只得杀了，她不住泪如泉涌，她太后悔了，太后悔了。
　　如今不是震惊，只有后悔。
　　如果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不曾离开这个孩子，如果她肯心甘情愿得付出全部的感情呵护这个孩子长大。
　　如果她没有让他这么孤单，这么痛苦。
　　她从来就不了解他的心情，也不知道他竟是什么时候练了这样邪门的武功，但她唯一清楚的是，这一定也是为了她。
　　薄无双忽然双膝跪地，他筋疲力尽，可看一眼火势浩荡的刑架，连忙又飞身而上，他徒手将刑架打断，满手浴血。
　　流风湘一把抱住了他，她哭着道，“住手，住手……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薄无双将流风湘一把拽到了狼三侠的眼前，他看着扑在狼群上哭泣的女人道，“你现在……信了吧？”
　　女人红着眼眶，声音颤抖，“你这个魔头。”
　　“不错，我是个杀人恶魔，夜盟主的两个夫人，一整个客栈的人，还有华星宫的数名宫女……都是我杀的，因为我练了邪功仿心术，这种武功江湖失传了很久，你们应该听说过，只要练了此功，在夜里便会拥有自己所见过的最强的人的武功。”薄无双冷冷一笑，“我见过的最强的人是焚王，焚王的焚刃，是一种失去控制的武功，在夜晚会让人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现在真相大白了，我就是杀人魔头。”
　　“不，你不是！”流风湘一把拉住薄无双，她盯着他的侧脸，“你怎么会这种武功，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太弱了。”他低低道，声音冰冷无情。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要求你变强……所以你才去找这种邪门的功夫吗？”流风湘的脸上近乎扭曲，她十分心痛，难以言喻，她很想紧紧抱住这个孤助无缘的孩子，静静哭泣，可就是做不到。
　　他离得那么近，可却依旧那么远。
　　他们的距离看似越来越近，却总是越走越远了，而两个人分明都是那么的辛苦。
　　“不要误会。”薄无双陡然松开了流风湘的手，他转过脸来看她，眸光冷得恰似腊月的冰雪，他嘲讽一笑，“我怎么会为了你这种女人呢？我只是想要更强而已。”
　　“你骗人，你说谎。”流风湘强忍着泪，可还是不觉模糊了视野。
　　在她模糊的视野里，薄无双那样好看的脸庞渐渐朦胧起来。
　　“我没有。”薄无双一字一顿，“我是很喜欢你，可你不知道吗，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耐性用完了，是没必要再遮掩的。”
　　他冷冷得看着她，那样的眸光决绝而冷血，空洞而怅然，看不到底，让人恐慌。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用这样陌生的眼光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个仇人。
　　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心里会是这么难受，这么害怕，这么绝望。
　　“你说什么？”流风湘怔怔道。
　　“事到如今，我真的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因为相对于爱，我更恨你，只是为了说服自己不去恨我才一直说爱你。”
　　“你不要骗人了。”流风湘皱眉，她缓慢地摇头。
　　“骗你？哼，我为了你，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黑暗之中。无论我怎么强颜欢笑，怎么博你欢心，你都无动于衷，甚至吝啬于给我一点点的爱。像你这样冷血的女人，我早就该厌倦了。也许是我贱，才这样喜欢上你，可我现在后悔了，我到现在才明白我并不需要这样，因为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我的一生都七零八落了。我恨你。”
　　我恨你。
　　流风湘身子一颤，“你恨我？”
　　“没错，我恨你，恨不得让你死一千次一万次。”薄无双挑眉，说得波澜无惊。
　　在他的脸上，除了冷眼，再找不到一丝破绽。
　　她也知道自己的不堪，所以没有勇气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说真心话，或许她一直害怕面对就是这样的他。
　　她或许早就知道，自己当初恶毒的怨恨会遭报应，会到头来被他恨之入骨。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救我，为什么不杀了我？”流风湘道。
　　“我不屑和你一样，我向往活在阳光下，如今我一身轻松，只希望你离我远一点！远一点！我要摆脱你，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再也不希望见到你。”薄无双捏起流风湘的脸，他凝视着她美艳动人的面容，忽然将她一推。
　　推倒在地。
　　流风湘捂住心口，她站起身来，心痛的感觉让她再也无法滞留在这里，“好，我走。”她低声，转身飞奔起来，轻盈的身子渐渐隐没在了黑夜的无声里。
　　“咚——”薄无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任凭数把长剑架在脖颈之上。
　　雪忽然又停了。
　　风卷着薄无双的发，刮在他沾染着血渍的脸上。
　　他只是笑笑，看一眼狼三侠的女人，缓慢闭上双眸，“我才是杀人魔头，现在来杀了我吧。”
　　“我会的。”女人不知道为何心中涌上一些酸楚，她一把举起剑来，狠狠挥落。
　　“啪！”剑被人用弓箭射掉。
　　女人抬头，只见树杈上有一个少年斜坐着，他见女人看他连忙喊道，“不是我阻拦你屠魔，是夜盟主吩咐我让您手下留情。”
　　“现在他是杀人魔头，我怎么可能手下留情？”女人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剑继续挥起。
　　“慢着，”而这次，身后有人走来，他搀扶着一个有伤之人，缓缓走了过来，“屠魔圣使，且容我耽误一下您。”
　　三大派的人见到了来人连忙起身，他们恭敬道，“夜盟主。”
　　没错，女人身后的两个人正是谦羽白和夜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