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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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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羽白早早等在客栈里。
只不过他并不担心武林盟主的安慰,而是悠闲地一边看日出一边饮茶,虽然这样陈旧的小客栈并没有什么好茶可以供他饮用。
见夜堀和薄无双回来,也只是温温道,“早啊,夜盟主,薄公子。”
只是夜堀的眼忽然躲闪般地移开了。
“你们都到了啊,”薄无双一脸清爽笑意,回头张望一下寂静的客栈,“华星宫宫主他们还在睡着?”
谦羽白摇摇头,目光轻轻打量在薄无双的面上,“除了华星宫宫主大约都在睡着。”
“那……”薄无双有些迟疑,“宫主呢?”
谦羽白狡黠地笑了,“薄公子关心的真多呢,还是独独只是比较在意华星宫宫主?”
薄无双不动声色地看着谦羽白,“谦公子又在说笑。”
“是吗?”谦羽白忽然贴近了薄无双,轻轻伏在他耳侧,“那我告诉你吧,流风湘已经被人害死了……”
薄无双身子一动,一瞬险些跪倒。
半晌,他缓缓扶住桌子坐下,压着声音道,“公子真会说笑。”
夜堀一怔:这孩子对于流风湘当真关心过头了。
不过此刻让他更担心的还是谦羽白,因为在他记忆中,他并不该是这样的。
以前的那人,明明是缓袍白衣,幽幽一帘莲花笑,淡淡一身文儒气,谦和幽默的与人说笑,总是傻傻地摆出一副“天下一家亲”的模样。
可现在,他已经多年没有和自己好好的喝过一杯茶,认真地说过几句话了。
夜堀不敢去看谦羽白的眼神,更不敢看他的笑。
那样讥讽的那样冰冷的笑意像噬骨的针,总是刺痛他的心脉。
如此的怨恨,让他冷漠得不像一个常人。
而这些也只能被夜堀放在心里明白,苦不堪言。
“好啊,那就不再说笑了。”谦羽白似乎并不想刺激到薄无双,他话锋一转,“华星宫宫主留了字条,说是先行去玉昆洞了。”
“玉昆洞?”夜堀皱眉,“她去玉昆洞干什么?”
“谁知道呢。”谦羽白似笑非笑,“也许去看望谁人吧。”
见薄无双转身欲走,夜堀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你去哪?”
薄无双道,“我出去走走。”
“谁也不许走!”方才还笑颜若花的谦羽白陡然大声,他走到薄无双身前,忽然又缓和了语气,“北华山最近不太平,在没打探清楚这里的情况之前,这里指能由我和夜盟主出入,你们不得踏出客栈半步。”
薄无双怔了一怔,皱着的眉头忽而舒开,他转过身来,冲着谦羽白一笑,又对着夜堀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回房休息了。”
如此快的转变让谦羽白也有些错然不及,但他还是笑一笑。
薄无双走后,夜堀看着谦羽白许久,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你。”谦羽白眯起眼来,狡黠的笑意让人反感,“虽然以前你待我不以,可是现在我将以怨报德。”
夜堀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可身后,谦羽白的声音继续道,“夜盟主回去好好收拾一番吧,我已经召集了在众,今晚便为您办一场得偿夙愿的盛宴。”
“你到底要干什么!”夜堀转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
他那不可洞测的面目,美轮美奂,曾经那么醉人。
“今晚您就知道了。”谦羽白忽然难以抑制的掩面大笑起来,慢慢退出了夜堀的视线。
今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入夜,薄无双已经换好了行装,他打开窗户,一盈牙月怜慈映面。
景气如妙,但却隐隐让他感到不详。也许只是自己的多虑,可他还是不能不担心流风湘,尤其是谦羽白看他的眼神,让他不禁有些恐惧。
那眼神令人全然读不懂,深邃迷离的像一味毒药。
越是看,越是害怕,越是觉得不妥。
思忖许久,薄无双还是决定偷偷逃出客栈,去玉昆洞找流风湘。
他翻出了窗户,刚敛一敛衣袂准备离开,只见一个白衣男人抱剑而立,背对他站在窗外。
这个人正是夜阑。
“这么晚去哪?”夜阑转过脸来,清透的月光洒在他冰冷苍白的面庞上,显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冷峻清美的眸子斜睨一眼薄无双。
薄无双立马换上一脸笑意,看看月光道,“月色不错,夜阑兄要不要一起赏月?”
“好啊。”最出乎意料的回答。
夜阑缓缓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薄无双的夜行衣,掠起一丝笑意,“不过,薄公子赏月还要换夜行衣吗?”
“啊,你不知道吗?这是我从小的癖好。”薄无双四处张望一望,对着夜阑忽然耳语道,“其实这是一个秘密。”
“秘密?”夜阑疑声。
薄无双点点头,悄声低语道,“据说……夜晚穿着夜行衣在月光下……”
“哦?”
“月亮会变得特别好看。”薄无双道。
夜阑面无表情的怔了一会儿,徐徐道,“薄公子知道的真多。”
薄无双拍拍手,“自幼博览群书而已,不及公子博学。对了夜阑兄这么晚了……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请你一同赏月。”夜阑冷冷道。
但那架势,抱着剑,横眉冷对的样子,简直像在说“找你一决胜负”。
就算自己现在不急着去找流风湘恐怕也不会跟这样有压力的人一起赏月。
薄无双笑了笑,“那……那公子不如回去换一身夜行衣来,在下在这儿等你。”
这样荒唐的借口,想也知道说出来除了被夜阑无视再无其他可能,可薄无双还是一本正经说了。
“不必。”夜阑冷声,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月影,“薄公子随我来吧,我知道有个地方不用穿夜行衣也能看到好看的月亮。”
难不成还真是要跟他赏月吗?
薄无双有些愣了,被夜阑扣住手腕走了几步后忙道,“夜阑兄对不住了,在下内急!”
夜阑停下了脚步,“那就地解决吧。”
“那好,夜阑兄你先放开我,背过身去。”薄无双道。
夜阑皱眉,看了一眼薄无双,忽然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尖,“你怎么证明你不会逃跑?”
“在下以人格担保。”薄无双刚说完,只听“啪”一声,夜阑被人点住了穴道。
来者正是谦羽白,谦羽白看一眼夜阑,轻声道,“夜公子,这穴道今晚是解不开了,还望收起你无畏的挣扎,等着看戏吧。”
夜阑怒目,极尽全力冲着穴道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也没能冲破这穴道。
“谦羽白!”他怒喝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谦羽白一把将薄无双抓走。
薄无双忽然身子一战,同谦羽白没走几步便过起招来,谦羽白一惊,这孩子的武功在夜间竟陡然增了数倍。
自己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个平手。
甚至……还可能有所不及!
“这是……”谦羽白一惊,看着薄无双忽然变化的招数有些愕然,生生被伤了一击,伏倒在地。
“啪”薄无双一怔,身子力气全失。
夜堀从他背后走来,“我猜的没错,果然如此。”
琼玉看着不停喝酒的徐风有些不悦。
突然,她一把抢了他的酒壶,徐风一惊,和她不依不饶挣来抢去,打发着时间。
谦羽白早前通知他们于夜里在客栈大厅里候着,可目前为止,除了徐风自己还有锦修圆觉到了,其余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宣布,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琼玉险些睡着,才听到有脚步走来。
她醒来,只见夜堀扶着一言不发、脸色有些苍白的薄无双坐在了自己桌前。随后谦羽白踱步进来。
除了夜阑,现在人都到齐了。
琼玉连忙坐到薄无双身边,他的身上有些湿冷,像是刚刚从水里出来一般。
来不及询问,夜堀冷冷的目光已经让琼玉识趣地闭了口。
只有假作喝酒的徐风饶有兴趣地还盯着薄无双不放。
“在下今日约各位来这里小聚是有一件意外之事不得不向外宣布。”羽白清了清嗓子忽然道,“恭贺夜盟主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夜央少爷。”
一切都像是一场阴谋。
九年前,九年后。夜堀无声地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谦羽白还在讲着令众人目瞪口呆的事情,薄无双却有些困倦了,夜阑之所以等在自己的窗户外面,其实是早已知道了这件事请吧。
他一直在犹豫,可薄无双却忽略了他那冰冷的眼掩藏着的深深挣扎。
这个世上真的有许多许多许多的事情不公平。
尽管你足够优秀,是一个好人,却不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一生。
尽管你十分努力,倾尽全力,你的愿望却不一定就能够实现。
就像夜阑,他明明很努力的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却连一个正眼相看都成了奢望,明明有着美满的家庭极高声望的出身,却落得亲情凉薄、无法言笑自若的无可奈何。
只是为了一个失踪多年的弟弟。
他的全部努力又全部付诸东流了。
任凭任何人对于此,都会怨恨的吧。
薄无双忽然悄无声息地落泪了,琼玉有些讶然,却不敢出声,她看着他悄无声息地静静淌泪。
那脸上的悲伤堪比慈怜的月光,让人心碎裂。
只是没人知道那寂静的悲伤是为他人。
耳边,谦羽白宣布天地宫的下一任承人是夜盟主的新认的儿子夜央,潜龙宫的新少主也全全归他。
那理所应当的声调里,完全忘记了对有些人的不公平。
北华山脚下气候反常,忽然又变了天,开始下起了像雪似的雨。那些柳絮般的液体,一直落着,直至黎明。
清晨,薄无双回到昨夜窗户外,夜阑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身上已经湿了大片,深一块浅一块,散发着冰寒的气息。
他湿了的发挂在脸上,显的无比狼狈。
看见薄无双朝自己走来,夜阑冷冷看了一眼他,“你都知道了?”
薄无双解开了他的穴道,点点头。
“我是不会承认你这个弟弟的!你只是个杂种!”夜阑有些愤怒,尽管冰天冻地站了一夜有些踉跄,他还是毅然推开了薄无双的搀扶。
在他看来他的怜悯那么虚伪,犹如嘲笑和讽刺。
本来以为是朋友的,可自打他听见了谦羽白和夜堀的对话后,他便知道了,这个自己傻傻以为很善良的人其实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他夜阑平身倔强,从不欠人人情。
薄无双百味交杂: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夜盟主的儿子,可却利用者夜盟主对自己的好,抢夺了夜阑仅有的希冀。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好的人,可伤害别人的事情做得已经够多了。
在无人看见的十分漆黑冰冷的角落里,他的心早已开始扭曲,碎裂,染上污浊了。
他不敢出声,不敢去正视。
自己原本的愿望只是与娘一起而已。要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幸福,日出朝夕,叫她一声娘亲,错对不问缘由。
可现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了,他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薄无双半晌忽然道。
夜阑冷哼一声,拔出剑来,“如果要觉得对不起我,你就死吧,去死吧!”
被抢夺了唯一的愿望和希冀的人早已生不如死。
薄无双忽然捏住剑柄,手上汩汩涌出血来。
鲜红色的血艳丽刺目。
他仿佛不觉得疼,他笑了,“原来夜阑兄这么没出息,只会把罪过推倒别人身上。”
夜阑一惊,眼瞧着薄无双一把将自己的掰断两半,狠狠扔在地上。
“你!”夜阑一把揪住薄无双的衣领。
眼里喷火般的怒意滚滚。
“我要是你我就去抢天地宫的绝世宝剑了,不会为断剑惋惜,不会为自己悲哀,想要得到的东西就算明知道永远得不到也不能放弃追寻。”薄无双苍凉一笑,“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至少一直不懈地努力到头来会感受到幸福。
这样才不光是停驻在痛苦。
就像他……尽管知道对着不属于自己的人倾心、然后每天在夜里独自哭泣,这种事情已经受够了。
但还是不能放弃。
因为这也是他的、惟一的梦想与希冀。
足够珍惜它们,就必须要忍耐和承受它们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和代价。尽管杀了人、放了火、干了许多看起来十分不幸和残忍的事情。
但这就是你必须承担的一切。
夜阑忽然松开了手,他看了薄无双很久,恍然若失地离去了。
北华山上的雪已经积厚了,银白色的天地,素然宛如幻觉。只是并不寒冷,因为体味了人心的冷暖,世间的外物已经如若衬托。
薄无双刚想回房,只觉得身子一疼,缓缓了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被绑在了房间里,而听动静似乎整个客栈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为什么不让自己一同上北华山去?
糟糕,他一急,不详的预感顿时斥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