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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天地宫已然被推到了武林的风口浪尖。
      自九年前焚王血洗江湖之后,天地宫便向武林起过誓:无论如何,定会将其捉拿回宫,凭众处置。
      只是此人行踪诡谲,一晃九年过去了,这些年来,虽然焚王未曾落案,但由于天地宫的势力,江湖还是极其平静的。不像现在,且不说堂堂武林盟主的大夫人惨死在了华星宫,江湖又传出有人一夜血洗客栈,百人尽死。
      他们的伤口都只有一个,就是焚王惯用的焚刃,十分鬼绝骇人的招数。
      这让江湖起了不小的骚动,舆论和暴怒都直指向天地宫,身为庇护武林的盟派,这时候的作用却如此不济,实在叫人气愤。虽然武林盟主夜堀已经派遣了众多手下到处追踪焚王下落,但百余条人命实在难以平息。看来当今之计,也只有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正在温习着心法,流风湘突然闻见了一阵浓香,原本静谧的空气忽然打破,她睁眼瞧了瞧自己桌上放的饭菜,虽然是侍女下厨做的,可却和她一样,色不色味不味,叫人难以下咽。也是,华星宫的厨子从来是特定的一些人,服侍自己的人怎会有什么手艺可言?
      “你们闻见什么味道了吗?”流风湘缓缓开口。
      “回禀主人,”两个侍女相视一眼,“没有。”
      流风湘罢罢手,起身退去侍女,静静阖上门,随即快步循着香味来到了客栈的后厨房。没错,那浓郁的味道果然是源自这里。里面,影影绰绰有人在掂勺起火,从背影看去,是薄无双。
      理智实在不想再往前多迈一步,可无奈多日食不饱腹让又让人难以抗拒。流风湘的脚步在后厨房的边缘,游移了半晌。
      “不进来吗?”薄无双头也不回,温声笑道。随即锅里火起,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附带着微微呛辣的烟让人不住咳嗽。
      只是奇怪的是,从这个角度看去,少年的背影竟然显的高大起来,难道是浓烟的关系?似乎还有些迷人的味道。
      流风湘还是迈步进去,冷冷道,“这时候了你还来这里做饭?”
      “没办法,谁叫我饿了。”薄无双一边翻转着锅,一边道,“肚子总是无辜的,饿了当然要吃好吃的了。”
      说着,只听身后的人的腹中传来一声轻响,流风湘陡然红了双颊。
      “呵,要不要一起吃点?”薄无双一声轻笑,却不看她表情。
      流风湘一把扯过薄无双的肩膀,“我才没有饿,那是……别的声音!”
      “啊……”薄无双皱眉,不由一脸抽痛。
      流风湘连忙悻悻收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就碰到了他的伤口。
      “伤口……”“没事……”两个人不由各自退了半步,气氛霎时沉闷了下来。
      “怎么,姐姐在关心我吗?”薄无双似笑非笑道,只有这种时候,他一点都不像个寻常的少年,其调侃程度堪比情场老手。
      “不要误会,我只是怕你伤口久久不好耽搁行程罢了……”流风湘有些尴尬道。
      “啊……”然而话音未落,薄无双又一声呻吟,陡然踉跄着捂住右肩,痛苦地弯下腰来。
      “叫你无故乱动,伤口又裂了!”流风湘一把将他扶住,仔细地看了看伤口。
      “其实一点也不痛。”薄无双暗自笑了。
      “啪!”流风湘恼怒,一把打在他的伤口上,“无耻!”
      “无耻也好,什么都好,在你身边我真的已经不觉得痛了。”薄无双任由流风湘肆无忌惮地打在自己的伤口上,也任由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新换的衣衫。对着她动摇的眸子,他的表情仍是那般的温和,有日浅暖光的错觉。
      骗人,分明痛的要死。
      抬起的手猝然落下,流风湘转身,“我让侍女给你重新包扎,回房去吧。”
      “最后一道菜,红烧鸡拌糖醋鸡。”薄无双端起一道菜来,“姐姐不想尝一尝再走吗?”
      流风湘悄然咽下口水,又转过身来,“好吧,就不信你做的能比我好吃到哪里,所以为了证明一下,本宫主就姑且尝一小口。”
      薄无双朗然的笑了,把三盘菜端到桌上,又盛上一满满一大碗饭放到了流风湘身前。
      流风湘冷冷瞥了一眼薄无双,悄然尝了一口他做的菜。她一怔,紧接着又继续吃了好几口,心中暗自感慨这家伙居然可以把菜做的如此好吃,他是女人吗?那么她呢,她算得上是女人吗?
      “怎样,好吃吗?”薄无双冷不防问道,眸里恰有似孩童般期许夸赞的光泽。
      流风湘看他一眼,脸色有些古怪,嚼了半晌才道,“嗯……罢了。”
      “罢了?”
      流风湘点点头,狡黠看他一眼,要是让这家伙听到自己夸他的菜好吃,还不会飞到天上了。
      “嘛,其实不是罢了,”她夹起一块菜来,“是……太凑活了。”
      薄无双有些讶异,“凑活?”
      “你看这菜,这菜的色泽,油腻腻的,一点都没有保持住它们的翠泽,这是做的时候太不注意,然后这个鸡肉,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新鲜,是放了几天吗?口感也没那么好。还有这个,这个是什么,看不懂……”流风湘把薄无双做的菜轮流用筷子戳了一遍,故意挑刺道。
      “这个是茄子。”薄无双连忙道,“你不认得茄子吗?”
      流风湘漫不经心将菜塞入口里,边吃边道,“都差不多了,总之这些菜不过如此,凑活着吃而已。”
      “唔,那你多吃点。”薄无双眯着眼笑了,侧脸看她,而她只是仔细看着桌上的菜。
      “你不吃吗?”半晌,流风湘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只是看着自己,有些诧异。
      薄无双摇摇头,“我做的菜太凑活了,只有姐姐这么好的人才肯吃,来,多吃点。”
      说着,他拿起筷子,又给流风湘夹了满满一碗菜来。
      “说得也是,”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并不停下扒饭,满满的两腮顿时显得可爱起来,“这么凑活的菜,只好帮你多吃些了,本来我只是小尝一口的。”
      “真是感激不尽。”
      “应该的。”流风湘随口道,“不过对你要求也不能太高。”
      薄无双双臂交叉在桌上,头低低伏上手背,“娘。”
      “啪!”流风湘筷子一甩,她咽下口中的饭菜,支吾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
      “三年前便想这样了。”
      三年前便想这样给她做饭吃了。因为独自居住在竹林的他从小都是自己做饭,娘很少回来,即使来了,也很少和他一起吃饭,所以每次做饭,他只是想着有一天也能照顾娘了,再难吃的饭也会变得好吃,所以一直一直,这样小的心愿就成了难解的夙愿。
      薄无双自顾自道,“只是三年前,娘没有给我这机会,那天,我做了一桌子的菜……”
      流风湘将碗重重放下,“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等了一夜。”单薄的声音总是没有尽头。
      “其实你应该明白,自三年前起,我就不是你娘了。”流风湘嘲讽一笑,悠悠道,“我们根本就没有瓜葛。况且现在,对所有人来说,我只是华星宫宫主。”
      “可对我来说不是。”他固执道,“你永远是我娘。”
      流风湘笑得更甚,“这个世上没有永远!”
      “不然你怎么会救我,不然你怎么会心疼我,不然你怎么会吻我!”薄无双有些激动起来,他皱眉,眸里掩不去炽热的渴求,声音忽然又低下去,“我知道的,娘一直都很爱我,从小是现在也是,娘只是故作冷漠罢了。我知道娘一直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也知道娘似乎一直独自痛苦着,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些事情,但已经够了。过去已痛苦够久,所以今后请不要独自伤心了。”
      陡然,竹屋里幼时的孩子的话一并响起,“娘为什么不说话,双儿不要娘一个人伤心。”
      难道唯一懂她眉笑寂寞的,竟是一个孩子吗?流风湘看着薄无双隐隐灼痛的眼光,徐徐冷道,“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明明自己只是个孩子却还要故作老成,故作无畏,总以为能把别人看透,你就是这样的惹人厌恶又狂妄自我的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和同情,所以极其厌恶你这样的自以为是。”
      “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人,”薄无双道,“但即使被讨厌也好,还是想留在那人身边。人就是容易染上低贱的病,我病的很深,无药可救。”
      就算有再坚硬的壳,心里总还是有许多难以藏匿的柔软入口,那些地方冷不防的动了,颤抖了,痛了。这真的是自己抚养过的孩子吗?明明是个比自己柔软的人,却有跟自己一样的固执。流风湘失神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心,说是轻薄也好妄语也好,觉得恶心也好厌恶也好。”薄无双祈求地拉住流风湘的手,“就相信我一次吧。”
      就算谁也不信,就相信自己就好了。他近乎哭泣地看着她,宛如一只流浪的野猫在向人祈求一点吃食。
      从没见过如此卑微的他。
      许久,流风湘忽然释然,看到眼前人哀求着低声下气的样子,她豁然觉得无畏。何必再抗拒什么?无非怕自己坚硬的心动摇,但说不定,坦然接受才是种完美的保护。
      不必去和自己抗争,只要顺从的摆布。不再执拗的远离,而是好好的利用。眼前的人或许会成为一柄利器。但只是利器而已。一如当初的决断,自己要用这把利器,对着那个把自己逼到悬崖上又狠狠推下去的人的胸口,毫不留情地扎下去。
      真想看看那时候他究竟会是什么表情,流风湘莞尔,越想越让人迫不及待。
      晚上,薄无双艰难的给伤口换药,门悄然开了,走来的人轻轻从他手上取过药膏,又仔细将被血染透的白纱揭开,一点点涂上。薄无双的身子微微颤着,但没有出声。
      “好了。”流风湘为他穿好衣裳,又道,“这伤口好得挺快,估计再有两日便可痊愈。”
      “谢谢。”薄无双有些受宠若惊,他缓缓抚着自己的右肩,冲她一笑。
      流风湘看着他的脸庞,此时竟变得温和起来,过了许久,她突然柔声道,“双儿是长大了。”
      手猛然按痛了伤口,薄无双险些喊出口来,他立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喃喃道,“是我做梦还是娘……真的……认我了?”
      自己也不知觉自己竟能变得这么快。流风湘不以为意的笑着,说着随口拈来的话,“之前不认你,娘是有苦衷的,身为华星宫宫主,如果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对你也很不利。况且我加入天地宫只是想向一个人寻仇,我本想靠自己的力量夺走他的一切,亦如他,曾经夺走的我的一切一样。可现在看来,你或许可以帮我……”
      话还未尽,眼前人竟然已经低头笑了起来。
      流风湘有些诧异,“我不是想利用你……”
      “我太高兴了。”薄无双颤抖着双肩,低头掩住嘴脸,他的声音竟带着哭泣,“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一直都知道娘并不是对我失望才不认我的。”
      流风湘看着眼前的少年难以自抑的小声哭着,心里骤然百味交杂,思绪万股。从小到大,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哭泣。
      然而却为着这样虚假的理由。错了,他错了。当年她离开他的确是因为失望。她失望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毫无志向,她失望自己教出来的孩子竟还打不过自己。他除了会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除了会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什么也不会。就是因为失望他不会是心怀天下的人,不会是可以主宰天下的人,不会是可以成为自己报仇的利器的人,所以才离开了。
      所以直到现在都不想认他。
      因为对于她来说,有没有这样一个孩子,都没有区别。就如薄无双说,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娘一样,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报仇。
      “当然,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你听话又努力,娘怎会对你失望。”她虚伪的笑着,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娘要报仇的那个人,就是天地宫的主人夜盟主吧。”薄无双低眉道。
      流风湘一怔,“你早就知道了?”
      “从小娘就经常提起他,每次说他的时候,娘的表情总是不一样的。”薄无双道,“可我不想娘活在仇恨里。”
      “这个人夺走了我的一切。”流风湘道,“但他却是个强者,最强最强的强者。所以我才想要你成为强者,夺走他的一切。”
      “那样娘就会好过吗?”薄无双抬眸,认真的看向流风湘的眼眸。
      如此澄澈,认真。
      这个问题让她不禁有些困惑,这是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即使杀了他,就会好过吗?
      半晌,她还是点点头,“只要你成为天地宫的主人,夺走他的一切,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娘就会觉得……幸福。”
      幸福。
      薄无双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抱着,虽已是被叫着娘的女人,身子却还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纤弱,那样的宛如少女一般冰冷单薄。
      “双儿早就决定要帮娘了,无论怎样,只要是娘的愿望就好。”他轻声道,“那说好了,等到娘的仇报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眸里盈盈一许无比柔软的光,流风湘将手伏上对方宽阔的背部,笑道,“说好了,娘不骗双儿。”她的声音此刻犹如谎言一般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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