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路》月落摇情

4、第4章

　　4、
　　苏淳第一反应就是那人发现他还活着并且找到这里来了！这个想法让他立时冷汗就下来了，紧接着高速运转的大脑一并想象出被抓到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残酷对待。苏淳手里提着的海鱼干掉了他都不知道，手抖得不成样子。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车并不是那人的，而且但凡那人出现，绝不会只有一辆车。可既然不是那人，又会是谁？苏淳立即想到了陈贵，只有他，能招来麻烦！以苏淳的身份，根本不能这么堂而皇之走进去，万一里头的人认识他就糟了。
　　苏淳左右看看，见还没人注意到自己，就悄悄避开人绕到房子后面，借着并不严实的窗户缝往里头看。
　　只见里面烟雾环绕，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身边站着两个保镖。苏淳细看一眼那个叼着雪茄的男人，又是一惊，庆幸自己没有直接闯进来的决定是对的，因为这个人的确认识他。男人叫蒋立年，在京里明面上是搞房地产，暗地里开赌场放高利贷。苏淳曾因在那人身边，跟蒋立年打过几次交道，虽然交情不深，但他绝对认识自己。

　　“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错啊陈贵，挺享福的。”蒋立年半眯着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个简陋贫困的家，对站在他面前瑟缩得就差找个地缝扎进去的陈贵说道。
　　“没有没有。”陈贵小声说，“蒋老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我这次来南方还真不是特地找你，单是找你，我只要吩咐一句就行了，根本不用这么费事儿。”
　　“那是那是。”陈贵连连捧着说，一旁搂着儿子的阿秀又是生气又是惊怕。
　　蒋立年哼笑一声，“我主要是办自己的事情，不过既然来这儿了，我就顺便来看看你吧，想问问你答应还我的钱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陈贵听了脸色一变，又慌忙挤出了一些笑容：“蒋老板，你看我这家里啥都没有，一时还凑不出那么多钱来......”
　　蒋立年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慢慢站起来后将嘴里抽完的雪茄拿出来就捻在了陈贵的手背上！后者登时惨叫一声，可他立刻就被蒋立年的保镖给按住了，动弹不得。伴随着皮肉被高温烫烂的细微声响，陈贵的惨叫声更加瘆人。阿秀吓得尖叫一声，把鱼仔的脸扣在自己怀里，脸上都是泪水。
　　“你他妈当我是开慈善堂的，嗯？欠了钱还敢跑路，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蒋立年脸上凶相毕露，直等雪茄完全灭了才松开手。陈贵冷汗淋漓，保镖松开他之后他完全脱离如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抖个不停。蒋立年抓着他头发瞪着他，“我警告你陈贵，别挑战我的耐性，不然我就让你死得渣都不剩！”
　　陈贵脸色煞白，不住哀求：“蒋老板......有话好说，那钱我一定、一定还上......”

　　苏淳在窗外听着，气得真想冲进去把姓蒋的和陈贵一块都灭了！难怪陈贵在外面混了十几年突然想到这个家，原来是跑这儿来躲债！他又开始怪自己没有能力帮到阿秀，现在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办法帮别人？
　　苏淳一急之下忘了警戒周围的情况，直到不知何时响起的脚步声十分接近了，他才突然察觉到。扭过头来，竟然是蒋立年的一个黑衣保镖，那人大概是想找个隐蔽地方解决个人问题，手握着裤带。当苏淳注意他时，他也刚好看见了苏淳。他见苏淳蹲在这里偷听，下意识要喊出声来。但苏淳比他更快，闪电一般冲上去一把扣住他的嘴，跟着就拧断了他的脖子。保镖的身体软下来，苏淳拖着他一路退到了更隐蔽的杂物间里，等着天黑下来，他就把尸体一路拖到了海边，然后把身上绑了重物的尸体给推下海水。暴风雨快来了，海水要涨潮，尸体会很快被冲走沉入深深海底，没人能找到。

　　处理好尸体后，苏淳回到家里，果不其然看见阿秀抱着被吓得不住哭的鱼仔垂泪，陈贵蹲在一旁的地上，他那只手上的伤口没有处理，黑红的烂肉晾在那里看着就能感到疼。
　　“这是怎么了？”苏淳明知故问。
　　阿秀啜泣一声，“这个挨千刀的，他在外头借了高利贷还不起了跑到家里来躲债，今天人家找上门儿来，说不给钱就要他的命啊！”
　　陈贵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对上了青年冷淡的目光，他莫名觉得这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只是为了阿秀没有揭穿。那目光让他心慌，阿秀的骂声也让他更加烦躁，忍不住喊道：“好啦好啦，要杀也是杀我，你们娘俩大可以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不用管我！”
　　“你个没良心的，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阿秀哭得更是厉害，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家，这辈子都没见过今天的阵仗，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你嘴里说死死死的，你要真不怕死，怎么不死在外面也好过让我知道跟着你受罪！”
　　“姑姑，你先冷静一下，鱼仔还在这儿，别把他给吓坏了。”苏淳轻声说着，招呼小孩，“鱼仔，过来。”
　　鱼仔听话地走过去，抽抽搭搭的，“叔叔，家里来了好多坏人，他们说要我们的命。”
　　苏淳弯下腰把他脸上的鼻涕眼泪擦了擦，“他们是坏人，叔叔会叫警察把他们都抓起来，鱼仔不怕。叔叔带你去睡觉好不好？”见鱼仔点点头，他把孩子抱起来送进屋里一直哄着他睡着了才返回来。
　　“现在说什么也不如想办法把要债的应付了，”苏淳对陈贵说，“姑父这么些年一点存款都没有吗？”
　　陈贵眼神躲闪：“我、我好赌，钱都输得差不多了，要不怎么会去借高利贷。”
　　苏淳从他的表现就知道这人在撒谎，可他无凭无据也无法反驳。
　　“人家都找上门了，咱们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难道只能等死？”阿秀痛苦地闭上眼睛。
　　陈贵腮帮子绷得紧紧的，片刻后他倏地站了起来：“明天我就走，我一走，那几个人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他们已经知道了家里的情况，会拿姑姑和鱼仔要挟你的。”苏淳直接打破他这个幻想，他问，“你欠了多少钱？”
　　“......加上利息，总共六百万。”陈贵低声答。
　　阿秀惊呼一声差点晕过去。
　　六百万，对有钱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对于阿秀来说，真是要了她的命。苏淳静静想了一会儿，开口：“我会想办法。”
　　陈贵和阿秀一起愣愣地看他，陈贵含糊笑了一下，“你能有什么办法，那可不是六块钱。”
　　阿秀哭着说：“阿淳这个忙你是帮不上的，实在不行，你就带着鱼仔逃走吧......”
　　苏淳怕说多了引起怀疑，也没再开口。只是翌日一早他就跟阿秀说要去趟镇上。
　　“你去镇上做什么？”阿秀哑着嗓子问，一宿没睡，眼睛红肿还有黑眼圈，更加憔悴了。
　　“......有点事情。”苏淳自从来这里之后，因为怕人多眼杂被那人的势力察觉到，只去过两次镇上就再没离开村里一步过。他想不出来什么好理由，只好含糊其辞。
　　“哦，那你等我一下。”幸好阿秀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陈贵的事情，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苏淳，也没再问，转身进了屋里。很快她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个布包，层层叠叠打开之后展现出一对通体碧色的玉镯子。
　　“这是传家宝吧，”苏淳看出阿秀的意思，“你要卖了它？”
　　阿秀眼神中诸多不舍，她点点头，将镯子放在苏淳手中，“我嫁人时祖母给我的，应该能卖点钱。”
　　苏淳反握住女人冰冷的手，他很想把镯子塞回阿秀手里，可他知道那么做只会让她更加不安。他将镯子小心地放进贴着胸口的衣服口袋，打算弄到钱后再把镯子还给她，“你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一定会想办法。”
　　阿秀什么都没说，湿着眼眶摇摇头。
　　苏淳放开她的手，转身走了。
　　到了镇上，苏淳找到一家十分偏僻的非正规小旅馆。虽然他只来过镇上两次，但早年的训练让他对于见过的地理环境能够很快的记下来，找一个旅馆对他来说十分容易。掏出钱借用了旅馆的电话，苏淳快速地按下几个一直牢牢记在心里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通了，在响了五声之后被接通。

　　“宝贝，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那头传来一个非常好听的男人声音，就像音乐厅里华美而醇厚的大提琴声令人心醉。
　　苏淳毫不关心他是如何知道是自己的，开口便说：“我需要钱，你给我弄点钱来。”
　　男人也答得十分痛快：“好啊，要多少？”
　　“六百万。”
　　“嗯，不多。不过汇到你那儿需要过几天，要办些手续才行。”男人道。
　　“要几天？”
　　“最少三天。”
　　“好，三天之后我到这里唯一一家银行提款。”苏淳心里明白，自己这些年的一言一行男人大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向他解释借钱的前因后果。
　　“可以~”男人语调稍稍挑高了些，带上点诱惑的笑意，“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聊点别的，比如说说你的近况和未来的打算？”
　　“不行，跟你通话时间太长我会很危险，我要挂了，有情况会再联系你。”苏淳拒绝。
　　“啧，真无情啊。”男人唏嘘，无比伤心的语调。
　　苏淳沉默一瞬：“谢谢你，沈梦貘。”说完不等里头作何反应他就挂了电话。

　　沈梦貘，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男人，是他在监狱里巧遇的人。他不清楚这人详细的身份，只是隐隐听说过关于他身体里有一半的血统来自于欧洲□□的掌权人，而他之所以会进监狱，大概是躲避来自于家族里权力纷争下的残酷斗争。养精蓄锐，以求日后一击必胜。
　　苏淳是进了监狱半年后遇到沈梦貘的，机缘巧合，他救了沈梦貘两次，两人算是认识了。苏淳记得在监狱的第二年，他又一次受了狱警好一顿“款待”之后被扔死狗似的扔进牢房，一早潜进去等着他的男人问他：“苏淳，你救过我，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苏淳用自己强韧的精神力支撑自己不要昏过去，他趴在地上抬头望着坐在窗台上的男人，后者背对月光，俯视着他的一双眼眸里泛着淡淡的金色。那一瞬间苏淳像是受到了某种启示，他终于开口提出了要求：“我想离开这里。”
　　于是，他就真的离开了。
　　沈梦貘拥有强大的力量，苏淳觉得自己这一生如果非要感谢点什么，那无非就是感谢老天让他遇上了沈梦貘。

　　回去之后苏淳对阿秀说镯子被一个买家看中了，不过钱要三天后才能拿到手。阿秀对苏淳很信任，对他的话一点都不怀疑。但蒋立年的阴影依旧压在阿秀一家头顶没有散去，接下来的三天一家人过得提心吊胆。陈贵每天都要站在门口望着远处无数次，每次确认没有危险后都劫后余生似的长舒口气。家里再没有之前欢乐祥和的气氛，比暴风雨来临前那压抑的空气还令人感到呼吸不畅的窒息感。苏淳对此没有表示，对于变故他从来冷静甚至冷漠，而且他马上就能拿到钱帮阿秀解决掉问题，所以并不担心。鱼仔已经十三岁了，很多事情都懂了。他不敢再咋咋呼呼淘气，连深海螺死掉了都没声张，只是悄悄告诉给苏淳。苏淳帮他把死肉弄干净后，将完全只剩下一具漂亮空壳的海螺交给鱼仔。
　　村里的村民们这几天下来差不多都知道了陈贵家发生的事儿，他们都是老实人，从没见过蒋立年这样的人物，是以都不太敢和陈贵一家人说话了，家里周围这几天几乎没见到什么人走动，安静得很。
　　蒋立年在这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苏淳根据之前偷听到的话猜想他是因为南下来忙主要事情，一时并不急着办了陈贵。他比较担心的是那个被他杀死的保镖，凭白少了个人，蒋立年不是傻子，不会不怀疑，他怕蒋立年一旦腾出手来，不但要对陈贵一家下手，还要因为保镖失踪的事情对整个小渔村不利。
　　这事儿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杀那个保镖是必须也是唯一的手段。如果他稍有犹豫，就会被蒋立年发觉，到时候东窗事发，被那个人知道了，他就算真的活到头儿了。如今得先把陈贵借的高利贷还上，其他的只有事到临头再做打算。

　　三天后苏淳去了镇上，为了不把取钱的行为显眼地暴露出来，他特意从家里带上一桶海鱼，坐要去镇上进货的小货车去的。到了镇上，他先是卖了一上午的鱼，把鱼都卖完，苏淳慢条斯理把零钱和空桶整理好，去银行。
　　进了银行之后苏淳对门口的大厅服务人员问：“我是苏淳，预约过的。”
　　服务人员笑着把他往里头请：“苏先生是吗，请跟我来。”然后把他带进了唯一一个VIP房间。房间很小，里头有早就站了个人，苏淳一进去，一点空余地方都没有了。
　　“苏先生，我家主人让我代他向您问好。”一身精英打扮的男人恭敬地对他鞠了个躬。
　　“客套话不用说了，我的钱呢。”苏淳自进了银行开始就绷紧了神经，银行里有联网的摄像头，他的脸会被拍到，如果该他倒霉被那人知道了......想到此处，苏淳强迫自己不许再瞎想。
　　男人从兜里掏出支票双手递过去，“六百万，随时可以支取。”
　　苏淳接过来揣兜里，“谢谢。”说完转身要走。
　　“苏先生，我家主人说现在天气不好，暴雨将至，让您多加注意。”男人压低嗓音，用眼神示意他话中深意。
　　苏淳点点头，开门走了。
　　离开银行，狂风席卷，外头的广播里不断传来“暴风雨即将登陆，请百姓做好防范措施，不要出门”的提示语。苏淳抬头看了看墨云飞卷的天空，似乎有雨点落在了脸上。
　　赶到家里的时候，大雨终于倾盆而落，整个世界都被雨水霸占了。似乎受到天气影响，苏淳隔着雨幕望着不远处灯光昏暗的小房子，莫名有点心慌。
　　而等他开门见到倒下的两人和一地的血水时，他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