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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焚心.续命 ...

  •   见他如此,苏意横也笑不出了,他只能默默搬过一把椅子,放在萧潼身边,让他坐下,自己站在他身边陪着。

      萧潼眼里除了楚然,再也看不见别的。

      楚然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刚才抱他进来时,萧潼分明感觉到他在发烧,可是因为失血过多,他脸上竟无半点血色。

      萧潼想起他刚才靠在自己身上,笑着对猷狩说“去死吧”的样子,那一瞬间的笑,现在想来竟像深夜绽开的昙花,绚烂到极点。

      他又想起在马车里,楚然紧锁眉峰,仿佛仍在跟谁对抗的样子。那表情,至少让他觉得他是活生生的。

      可现在,他完全像个死人。

      小厮惊蛰被苏意横唤来当尹钰的下手,他进进出出,打水、递布巾。水盆里的血水换了三次,楚然身上的伤口才被擦洗干净。

      整个过程中,楚然纹丝不动、毫无知觉,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偶般任由摆布。

      伤口被包扎好、床单换成干净的。染满血污的侍卫服被拿出去扔掉,躺在被子里的人活生生成了一只粽子。

      尹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过脸来,看着萧潼,目光沉重:“城主,他心脉受损、伤及肺腑、失血过多、体温急剧升高,现在……”

      萧潼死死盯着他的嘴巴,好像那张嘴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咒语,可以瞬间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凭我的本事,恐怕……”

      萧潼勃然变色:“你是说救不了么?”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用力之大,几乎勒得尹钰喘不过气来。而他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扭曲了,声音更是嘶哑得可怕,“那你还折腾他那么久?”

      尹钰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委屈:“城主……”我总不能让他血淋淋地躺在你床上吧?伤口总是要清理的……就算死也要让他死得干干净净啊。

      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没胆子讲出来。呼吸困难,他咳了两声,费力道:“城主,请松开手……我还没有说完。”

      萧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鲁与失态,松开手,平定了一下呼吸:“你说,只要能救他,无论花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尹钰摸摸脖子,舒了口气:“五年前狂人谷一战,老城主也曾身受重伤,他的状况不比城主这名侍卫好。可是,当时老城主用了一株千年玉芝,城主可还记得?”

      被他提醒,萧潼一下子想起来。那一年他十八岁,他亲眼见到父亲服用了那株玉芝。

      所谓玉芝,是灵芝中的白芝。而所谓千年灵芝,其实都是传说。

      灵芝一般都是一二年生,可这株玉芝的寿命却超过百年。它通体发出一种润泽的莹光,颜色如雪。令人觉得,它应该生长在神仙府第,而不是凡间。

      它真的是一株瑞草,具有非凡的功效。当年父亲就是靠了这株玉芝,才得以保命,之后凭着他精深的内力,以及其它药物,才慢慢恢复元气。

      萧潼猛然想到,那株玉芝,父亲只服了一半,还有一半……还有一半还在他房间里!

      萧凤歌的房间,就在萧潼现在住的房间的隔壁。尽管父亲已故,萧潼却依然为他留着那个房间,一切陈设如旧。

      他转身冲了出去。

      尹钰微微松一口气,转头看苏意横,疑惑道:“苏总管,这名侍卫是什么身份?城主对他如此重视,简直……”简直要掏心挖肺了。可是尹钰没有说出来,他只觉得今晚看到的事匪夷所思。

      苏意横微微一笑:“想来是因为他舍命保护了城主吧?城主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忠心的下属,他向来恩重。”

      尹钰点头:“只是,那株玉芝实在是千年难得的灵药,城主竟舍得用在这名侍卫身上,不为自己留着……”言下颇为感慨。

      隔壁房间里,萧潼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摸到父亲床栏上虎头形的扶手,向左一拧,床头的墙上出现一个方形洞口。萧潼伸手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紫檀木制成的盒子,打开盖子。

      “啪”的一声,那只盒子失手跌落在地。

      里面空无一物。

      可是,他分明记得,父亲给他看过这只盒子,里面装着他的印信、他与母亲的定情信物,还有当年圣临帝赏赐的宝物,包括那株千年玉芝。

      父亲过世后,他清理他的遗物时,还检查过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为什么现在会空无一物?有谁能潜进这间屋子,盗走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时候盗走的,他这位城主竟然又聋又瞎、一无所知?

      而这偷走东西之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机关的?

      那种被水银浸透全身的冰冷感觉又回来了,萧潼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走出这间屋子,回到自己房间的。

      看到他几近灰白的脸,苏意横脱口惊问:“城主,是不是……?”

      萧潼摇摇头:“没有了,我没找到……可能是父亲送人了,我不知道……”

      “城主。”尹钰喃喃唤了声,看到萧潼这种绝望的样子,他竟有些心痛。

      苏意横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萧潼的手,大声道:“城主!属下有一株千年人参,相信它也能救楚然一命,属下立刻就去拿来!”

      好像死灰复燃一般,萧潼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你说什么?”

      尹钰的眼睛也亮了:“苏总管,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那快去拿来,先给楚侍卫续命,只要吊住他这口气,我就有办法救他!”尹钰激动地嚷。

      苏意横想了想,拉起尹钰就往外跑:“不要赶来赶去浪费时间了,你跟我过去,我们拿了人参,煎好直接送过来!”

      看着他们冲出去,萧潼的身子晃了晃。

      “城主?”惊蛰扶住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萧潼如梦方醒,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嗯?”

      “现在楚侍卫有救了,小的伺候城主沐浴更衣,好么?”

      “不,再等等。”他挥了挥手。

      惊蛰只好退后。

      煎好的人参送过来,萧潼想亲手喂楚然喝,却被尹钰抢了过去:“你歇着吧,我是大夫,我知道怎么喂他。他现在气息奄奄、牙关紧咬,喂起来可是要诀窍的。”

      苏意横上前,扶住萧潼的肩膀,道:“城主现在可以放心了,走吧,属下服侍城主沐浴,顺便听城主讲今天的事。”轻轻将他推了出去。

      惊蜇欣喜地跟在后面。

      “你哪来这么名贵的人参?”萧潼这时候才想起问这句话。

      “是我世叔莫衡文莫知府送的。”苏意横笑了笑,调侃道,“不过,这可不是他贪来的,是他京里的一位当官的朋友送的,他转送给属下了。属下本来想在城主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不是咒城主,是以防万一。可没想到,今天救了楚然的命。”

      萧潼有一丝疑惑,可是这疑惑太浅,完全被楚然能够得救的喜悦遮盖了。他没有细想。

      水是惊蜇打的,等他在浴桶里放好水,苏意横就把他赶了出去。

      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萧潼的脸,连他的声音都变得缥缈了。靠在浴桶里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疲惫得近乎虚脱。刚才为楚然运功疗伤,消耗的功力还不足以让他这样疲惫。

      疲惫的,是心。

      苏意横还是第一次服侍萧潼沐浴,他蹲跪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擦洗着背部,一边听他讲城隍庙发生的事。

      刚才玩笑的表情已经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异常凝重,只是萧潼背对着他,没有看见。

      讲完后有一段时间的沉默,萧潼的神思不知道飘向了何方,而苏意横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意横?”是萧潼先回过神来,轻轻问道,“在想什么?”

      “属下在想,我们得尽快写信,将此事告诉莫知府。这不但关系到裴将军的案子,而且涉及边关军情,须上报朝廷,好让朝廷早做准备。”

      “我正有此意,你明日一早便拟好书信,差人送到婺州府去。”

      “是。”

      “猷狩此人凶残彪悍、野心勃勃,且诡计多端,裴将军在战场上打了胜仗,却不想背后遭此暗算,想来真是令人扼腕痛惜。若此人未死,潜回鄂古,他必定会变本加厉、穷兵黩武,与我朝为敌。

      “我虽是江湖人,却不愿见外敌入侵、百姓罹难。边疆安定,方是社稷、黎民之福。”

      苏意横的手又顿了一下,他看着萧潼的后脑,眼里露出一丝困扰,呆了片刻才道:“城主无法确定是否杀死了他?”

      萧潼道:“不错,我总觉得,此人没那么容易死。他炸毁城隍庙,目的是为了掩护自己逃跑。他潜伏在庙中时,必定已经在里面挖好了机关暗道。在炸毁庙宇前,他们必定已遁地而逃。没有亲眼瞧见他死亡,我就不能掉以轻心。”

      苏意横点头:“是,所以,我们要借助官府之手,在沿途设置关卡搜查。他即使未死,也已身负重伤,不可能走远。属下明日一早便送信到州府,应该还来得及。”

      “好。”

      “那……”苏意横又道,“禅真寺与矜前巷那边……?”

      萧潼默然,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想。可是,他发现,那种被阴影笼罩的感觉并没有消散,他眼前仍然扑朔迷离。

      裴健之死的答案真的得到了么?看起来是的。

      可他心里仍然存着一个疑问:为什么,猷狩要千里追踪,直到烟波城才将裴健暗杀?是他之前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还是他已预先知道裴健要来烟波城,他有意在此杀人,向自己、也是向自己已故的父亲示威?

      抑或,他知道烟波城远离朝廷、没有官府,他在这里杀人更加方便?若是如此,这个人何止野心勃勃,他知道那么多,足见他深谋远虑。

      还是觉得不安。

      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自己太过紧张了?对每件事情都存着怀疑、反复推敲。

      “城主?”发现他再次失神,苏意横出声提醒。

      萧潼回过神来,想起苏意横的问题,肯定道:“继续查!这些天发生的事,太过复杂。有人在烟波城制造阴谋、有人在烟波城杀人、还有人在我萧家墓地盗走尸体,而我竟束手无策。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被动、这么无能!”

      “城主,千万别这么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怎能做到面面俱全?即便是天子脚下,也每天在发生阴谋与杀戮,我们烟波城又怎能幸免?”

      萧潼扭头看他一眼。

      苏意横露出豁达的笑容:“何况,我们是江湖,江湖要没有麻烦,怎么称得上江湖?以城主的英明睿智,这些麻烦迟早会迎刃而解——只是时间问题。”

      听他这么说,萧潼阴霾重重的心不觉启开一条缝隙,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意横,你真会开解人。”

      看到萧潼脸上的笑容,苏意横大大松了口气,轻轻扬眉道:“城主难得给属下这样的机会,属下怎肯浪费?平时的城主只会令属下景仰,哪会……”哪会这样示弱。

      当然,这句话苏意横没说。

      萧潼苦笑:“你越来越会说话。”

      等沐浴更衣完毕,萧潼重新踏进自己卧房,苏意横跟在他身后,用深思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又慢慢升起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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