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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追往事.痛今朝 ...

  •   萧然走后的第二天,三匹骏马风驰电掣般从苍耳山下奔来,为首一人身穿墨玉色袍子,气宇轩昂、目光如电,他后面跟着两名青衣侍卫,面容刚毅、身姿矫健。

      这三人正是萧潼和他的贴身护卫江歧、风霆。

      他们是收到源丰大师的信后,连日动身赶来的。

      当萧潼出现在萧凤歌面前时,萧凤歌的样子稍微比昨晚好了些,可是看在萧潼眼里,仍然大吃了一惊。父亲一下子苍老如斯,看起来毫无气势。可以想象他这些天来所受的心理折磨,他没有看破……

      幸好,他还没有落发。

      “源丰,你……”萧凤歌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源丰大师,又是一阵咳嗽。

      源丰大师却是微微一笑:“你们父子谈吧,我出去。”

      萧潼掩上房门,走到床前,跪下-身去:“爹。”

      萧凤歌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想要发作,但看着虽然跪在自己面前,却依然沉稳如山岳的儿子,他竟觉得气势上弱了几分,连火都发不出。

      “你来干什么?我吩咐过你不要来找我。”声音还是喑哑无力,在儿子面前自称“我”,将两人生生拉开了距离。

      “孩儿是来向爹禀告几件事情。”

      萧凤歌指指椅子:“起来坐吧。”随即露出淡漠的样子,“我已是佛门中人,不问世事。”

      萧潼暗道,你还没有剃度,倒称自己是佛门中人了。爹,你就这样自欺欺人吧。

      他不急不躁,稳稳坐下,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爹匆匆回来,匆匆离去,孩儿还有很多事未曾有机会向爹禀告。”

      “善后的事,还有你将来的打算,这些都不必告诉我。”萧凤歌依然淡漠。

      “可孩儿要说的事跟爹有关。”

      “什么事?”萧凤歌沉下语气,颇有些不耐的意思。

      “爹还记得然儿以前经常资助的那对祖孙,祖母叫许婆婆,孙子叫管娃的么?”

      “不要提那畜生!”提起萧然,萧凤歌就变色,可语气却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萧潼好脾气地笑:“请爹息怒,听孩儿说下去。”

      萧凤歌忍着。

      “然儿以楚然的身份做孩儿的侍卫时,收了管娃为徒,将他们祖孙二人接进府来,就住在然儿的萧飒馆。爹走后,然儿回来过,说要带他们祖孙二人走。临走前,许婆婆回了一次自己的家。在那儿,他们遇到了一个人。”

      萧潼顿了顿,道:“爹还记得以前服侍过母亲,后来又当了然儿的奶娘的那位梅娘么?”

      萧凤歌想了想:“我记得,你提她做什么?”

      “她这次回家探亲,见到了然儿,可她已经不认识然儿了,因为然儿变了模样。不过,她说的一些话,可能爹会感兴趣。”

      萧凤歌皱眉:“她说了什么?”

      “梅娘说,然儿是不足月出生的,生出来的时候瘦小虚弱,像一只小猫。秦姨娘担心养不活他,叫梅娘带着然儿和她同住,她月子里还时刻关注着然儿……孩儿想问爹,然儿出生后的模样,爹还记得么?”

      萧凤歌怔然,陷入了回忆:“那时候,爹不曾关注过他……爹是醉酒之后,把秦云丝当成你-母亲,所以才和她……”

      “孩儿知道。”见父亲难于启齿的模样,萧潼连忙善解人意地帮他带过。

      “爹虽娶了她,却没有真正喜欢她。爹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想着你-母亲。娶她之后,爹有一段时间觉得愧对你-母亲,所以并没有好好关注她。甚至连孩子出生后,爹也没去看一眼。”

      不知不觉中,萧凤歌又捡起了“爹”这个自称,却连自己都没发现。

      “那时候你还小,你欢天喜地地来跟爹说,你有了弟弟,从此有人陪你玩了,可是爹心里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秦云丝从来不向爹要求什么,爹把她和孩子冷落在幽思院,她也一声不吭。爹甚至没给孩子办满月酒,见到他的时候……好像他已经有四五个月那么大了吧?他长着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好像能听懂你的意思。

      “爹把他抱过来,他冲爹甜甜地笑了……”萧凤歌灰暗的脸上慢慢露出温柔的笑容,“爹一下子喜欢上了他,这时才想到,原来自己把他们母子冷落了那么长时间。”

      萧潼暗暗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怪不得,爹那么精明,怎会漏过那些蛛丝马迹?

      “孩儿明白了。可是,据梅娘所说,然儿出生的时候,的确是未足月的样子。还有,她服侍秦姨娘沐浴时,亲眼见到她臂上的守宫砂……”

      萧凤歌几乎跳起来:“你说什么?!”

      “爹醉眼朦胧,将秦姨娘错认为我娘,那么,爹肯定也忽略了她臂上的守宫砂,对不对?”

      萧凤歌有些晕眩,扶了一下额头,喃喃道:“……若非床上有秦云丝的落红,爹醒来的时候,会以为那是一场梦……可是后来,想到这个的时候,爹只以为秦云丝跟爹耍了心计,故意在床上染了血。”

      “那么,爹听到这些后,还不能确定么?然儿是爹的亲生儿子,他根本不是秦姨娘怀着带进府来的!”

      萧凤歌的头部像被重物砸了一下,眼前发黑,而胸腔似乎突然被掏空了,吸进去的空气变得很冷。

      他想起萧然跪在他床前,重重磕头,对他说“孩儿不孝”;

      他想起自己劈头盖脸地抽打他,而他一动不动;

      他想起他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

      他想起他恳求源丰大师,让他留下来照顾他;

      他想起他用孺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他还想起他最后唤自己的那句“萧老爷”……

      “他若是我的儿子,他就更该死!还有秦云丝这个贱-人!他们母子俩背叛我,投进我敌人的怀抱,他们都该死!”——他想起自己在芦花屯时对萧潼说过的话。

      可是现在,他竟觉得心痛了。

      然儿是被骗的,所以他说他不知道……

      萧潼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看到他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眼里闪过一道针尖般的利芒,然后咬牙切齿地笑:“秦云丝,萧沉踪给你下了什么蛊,你竟然欺骗自己的儿子,跟你的丈夫作对!你这个……”

      “贱-人”两个字没有说出来,萧潼轻轻截住了他:“爹。”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请息怒,听孩儿几句。”

      萧凤歌眼里翻滚着乌云一般的怒意,身子气得发抖。

      “爹,秦姨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对爹的好,孩儿看在眼里。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任劳任怨地服侍爹,从来没有违逆过爹的意思。她也把然儿教得很好,然儿那样孝顺懂事,不无秦姨娘的功劳。

      “孩儿相信,她是有苦衷的。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真相,爹何苦在这里自己生气,气坏了身子?爹本来就为烟波城的事忧心伤神,甚至心灰意冷,是孩儿不好,把这些事告诉爹,害爹雪上加霜。

      “孩儿的意思,只是想让爹知道,然儿是爹的亲生儿子,他始终会回到爹的身边。他那么聪明,回去后自然知道如何与萧沉踪周旋,如何查明真相。

      “至于秦姨娘,孩儿劝爹,若她真的琵琶别抱,喜欢上萧沉踪,那么,爹就放过她吧,就当你还萧沉踪的。”

      “还?现在谁欠谁的,已经算不清了。”萧凤歌盯着一个未知的地方,双眸中散发着寒意。

      “既然算不清,我们就不要算了。然儿说,萧沉踪也已经决定不再追究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再说,然儿至孝,就算他-母亲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不会怨恨她的。就如同,孩儿和爹都曾折磨过他,可他在孩儿面前依然温顺。他回来的那天,还问起爹……”

      一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湖里,萧沉踪甚至听到自己的心发出“咚”的一声回响。

      昨晚的一幕幕又从脑海中划过。

      “他昨晚来过。”他的声音无比艰涩。

      “什么?”萧潼吃惊地睁大眼睛。

      “他回狂人谷,路过这里,进来借宿。听到爹的咳嗽声,就走了进来。他想留下照顾爹,爹不要,爹赶他走……他叫了爹,还称你大哥……可爹拒绝了,他最后叫爹萧老爷……”萧凤歌断断续续,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话说完整。

      萧潼心痛如绞。

      他想起在烟波城的时候,萧然叫他“城主”;当他被鞭打时,他仍然叫他“城主”;当他从昏迷中醒来,他悲凉地笑,他说:“萧城主,或者萧潼,你想听哪一个?”

      他一直用恭敬的姿态面对他,直到最后才叫他“萧潼”。

      十五岁以前也这样,他在他面前永远温顺、服从。他是兄长,而他是弟弟;他是嫡子,而他是庶出;他是未来的城主,而他把自己放在属下的位置,发誓一辈子效忠于他。

      他想起他漆黑的眼睛里隐忍的痛苦,他想起他仿佛不容于世的孤独,他想起他厌倦了尘世般落落寡合的模样……

      “爹。”他的声音里有轻微的颤抖,“给然儿一段时间,让他好好休息吧,他太累了。爹,你也累了。”

      萧凤歌闭了闭眼睛,真的,很累,心力交瘁。烦躁、愤懑、怨天尤人、逃避、抗挣、不甘、种种算计、勾心斗角……

      “是的,爹累了。所以,你回去吧,不要来打扰爹,至少,让爹清静一段时间。源丰大师是个精通佛理的人,又不拘泥,爹想留下,听他讲讲佛经。这,恐怕是最好的休息了。”这番话说出来,萧凤歌的面容已经平静,没有波动。

      “若是如此,孩儿也不强求。”萧潼轻轻松口气,“只是,孩儿想留下江歧,让他照顾爹。”

      “你觉得爹老了么,自己不能照顾自己?”

      “好吧。”萧潼只好妥协,“不过孩儿带了只信鸽来,留在这里,爹若有事,可及时与孩儿联系。”

      “好。”

      “孩儿已派白术着手兴建出尘山庄,在临安浮玉山下。”

      “爹已经知道了。”

      “是然儿告诉爹的?”

      “是的。”萧凤歌看着儿子,“出尘山庄,这名字,好像是专门为然儿取的,你什么时候这样风雅过?”

      萧潼微笑:“爹就这样偏心,说得孩儿好像一个莽夫。”

      萧凤歌第一次见大儿子露出这种孩子气的笑容,竟然看得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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