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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自由.无言之别 ...

  •   石室阴凉,并且刚刚被萧然的剑气激得寒意森森,可牟临水的额头却有几粒细小的汗珠闪动。他从床上下来,看着萧然,像猛兽看着另一头猛兽,目光在无声地较量。

      他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眼前这少年,初出茅庐,可是武功已经登峰造极,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是他对手,他自问自己并无把握胜他。

      萧然面容沉静,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有经历过刚才那场激烈的厮杀。

      牟临水下床,楚江流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被牟临水推开了:“我没事。”

      萧然道:“看起来药效发挥得不错,可是为避免余毒未清,你最好问你兄弟拿到解药。”

      牟临水没有接话,却问道:“你是狂人王的弟子?”大家都知道楚狂人没有子嗣,而萧梦冷姓萧,牟临水只能猜想他是楚狂人的弟子。

      萧然心道,不管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称师父也不算错,毕竟他曾鼎力栽培过自己。

      “是。”他答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我曾在萧潼身边见过你,你那时候的名字叫楚然。”

      “不错,牟堡主记性很好。”

      牟临水想说,不是我记性好,是你让人过目不忘。可他没有说。

      “很有趣,堂堂狂人谷的少主,混到萧潼身边当侍卫,你目的何在?”

      萧然淡淡一笑:“这是我的私事,恕难奉告。我觉得,现在比较重要的是解决你们兄弟间的问题。”他看一眼倒在地上的牟垂虹,再看看楚江流,言下之意不仅仅指牟垂虹这个兄弟,也指楚江流。

      牟临水的表情有些难看,怔了怔,突然问:“狂人谷与旭日堡是宿敌,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最痛恨手足相残。”萧然清澈的声音如洞里的山泉缓缓流过,“兄弟,是要相互扶持、荣辱与共的,他不该拿来被背叛、被陷害。”

      楚江流眼里露出怔忡之色。他想起在芦花屯时,萧潼曾对萧凤歌说的话:“兄弟是彼此信赖、荣辱与共的,他不该拿来被背叛……”。

      两个人的话如出一辙。他们不是兄弟,怎么会这样心意相通?他又想起萧然说的话:“我是萧然”,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或者说,萧然他发现了什么?

      “我回避一下。”见牟临水没有话说,萧然走到外面去,关上石门。

      牟临水走到牟垂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牟垂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小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全凭大哥处置。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大哥放过你弟妹和两个孩子。”

      牟临水狠狠咬牙:“我竟不知,你凉薄至此,这是你的天性么?”

      牟垂虹抬眼,淡淡地道:“我们牟家人的本性都是如此,一面凉薄,一面狂热。大哥你不是这样么?”

      凉薄是对情义,狂热是对权势,牟垂虹一语中的。

      牟临水身躯一僵,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跟了牟临水五年,楚江流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这个人本是狂妄、倨傲、强势、霸道的,做事从来不含糊,更不允许自己有脆弱的时候。可是此刻……

      再看牟垂虹,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好像只是个旁观者。楚江流不明白,这个人,是把自己掩饰得太好,还是在做事前已经预料了最坏的结果?或者,是那种为达目的,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的人?

      如果是这样,这种偏执,简直太可怕了。

      他虽然不齿牟垂虹的做法,可真正看到他落到这种境地,心里仍有一丝淡淡的不忍。毕竟,在下属与仆从的心目中,牟家这两位少主子相比,还是牟垂虹比较温和、比较平易近人些。

      也许,那只是他的伪装。可伪装得久了,造成的假象也深入人心,要完全推翻这种印象,毕竟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的。

      “堡主……”他犹豫着开口,“请给二堡主一个机会,他若肯拿出解药,就请二堡主饶他一命吧。”

      牟垂虹的眼皮跳了跳,尽管极轻微,牟临水还是看到了。

      原来,再凉薄的人,还是在乎自己的性命的。

      他唇边掠过冷冷的笑容,却是对楚江流:“你以为我还需要他的解药么?只要我回到堡中,自有人为我配制出解药。”再盯一眼牟垂虹,“等我回到堡中,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以为他还能要挟我?”

      牟垂虹的眸子开始变灰。

      “可是,堡主……他还有一双儿女,他们都还小。”楚江流低着头,声音涩涩的。

      也许因为萧凤歌突然看破红尘、离家出走,他发现,这阵子他的心变软了。夜晚与甄真相拥而卧的时候,他的心特别软。

      他感激上苍给了他一个妻子,将来,他还会有孩子。而这些,在他被送入死士营,接受那些残酷训练时,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为主人丢了性命,他的生命微若尘埃。所以,他不敢,也不配去想那些幸福的事。

      可是,他有了妻子。而他曾经死心塌地效忠的主人——萧凤歌,一夕之内放弃一切,孤身离开了。在他走后,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那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有感情的,自己内心还在渴望这世上的一些美好事物:情感、温暖、幸福……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为牟垂虹求情了。只要他能痛改前非,留下他,至少对他的家人是好事。

      牟临水犀利的目光扫过来,那一瞬间,楚江流心头狂跳,几乎要条件反射地跪下去,可他拼命忍住了。

      “旭日堡的死士,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情了?”牟临水饶有趣味地笑,“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楚江流的脸在听到“主子”二字时,褪去了颜色。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牟临水,轻轻笑了:“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么?”

      尽管刚才萧然话里有话地提醒了一下,可此刻,当楚江流亲口说出这句话时,牟临水还是变色了。

      牟垂虹唇边掠过讥诮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俩。尽管胸口受伤的地方疼得他冷汗直冒,可他忍着,表情淡漠。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牟临水的声音沉下去,眼神有些阴鸷。

      “五年前,我奉你之命潜入烟波城,老城主很快查到了我的身世,并将这身世摊在我面前。”楚江流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之色。

      “难怪……”牟临水皱起眉头,“原来你早就投靠烟波城了,难怪萧潼会察觉我的意图,会对我下手。”声音突然拔高,厉声道,“是你出卖我的,是不是?”

      “不是。”楚江流没有退缩,“烟波城的耳目遍布天下,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城主的眼睛。”

      牟临水的脸色有些发青:“城主,呵呵。”他低笑,“你果然已经背叛我……是啊,萧潼对你不薄,还为你赎青楼女子为妻。他们父子,倒真会收买人心。”

      楚江流慢慢握紧垂在身侧的手:“人心都是肉长的。”

      牟临水一怔。

      “堡主。”楚江流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此来,想把我们的事作个了断。”

      “我明白。”牟临水微微一哂,“你连自称都换了,我还能不明白你的意思么?”

      “请堡主放过我吧。我侍奉了你五年,也为你流过很多血,就当我还你的,请给我自由。”

      牟临水唇边的笑容加深:“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

      牟垂虹冷眼看着,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大哥此刻的笑容有些落寞。这种表情,竟会出现在大哥脸上?

      “请堡主还我吧。”楚江流再次恳求,语气很平静,并不卑微。

      “你会跟着萧潼走?”

      “是,他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好,有了新主人,就忘了旧主人了。”

      “可我们……”楚江流咬咬牙,眼底流过痛苦之色,我们是兄弟那句话在他舌尖上打了几下滚,却生生吞下去。他不愿再提。

      在自己的兄长心目中,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奴才,那么,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早就决定和旭日堡断绝关系,可是他不愿用兄弟这个筹码。不,这根本算不上筹码。

      他应该对他们吼,斥责他们的冷血无情,可是,他竟掀不起这种情绪。

      就在这时,他听到牟临水叹息般低语:“你们,一个两个地背叛我,我成了孤家寡人。”

      楚江流一惊。

      牟垂虹几乎是惊悚地看着牟临水。这个人,竟然会露出这样软弱、挫败的表情,莫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牟临水一拂衣衫,背转身去:“你给二堡主包扎一下。等到天亮,我们回堡。我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从此,你自由了,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吧。”

      楚江流愣在那儿,几乎石化。呆了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堡主。那……二堡主……”

      “我不会要他的命,但自有家规处罚他。”

      楚江流一喜。

      牟垂虹一震。

      “请萧少爷进来吧。”

      石屋打开,萧然走进来。感觉到室内空气比较流通,他知道楚江流的问题解决了,唇角微露笑容,望向牟临水:“牟堡主,看来经此之后,你变了许多。”

      “不错,我是有些改变。不过,如果狂人谷继续与我为敌,我是不会买你今天的账的。”

      “我明白。”萧然坦然道,“一事归一事,我帮你,是看在兄弟这两个字的份上,还有楚堂主的份上,与你无关。”

      牟临水微微一愣,眼里极快地闪过笑意:“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但愿这辈子都不要与你为敌。”

      “谢谢牟堡主。”

      “萧少主是在这里等到天亮,与我们一同进堡,还是现在就离开?”

      “等到天亮?”萧然微微皱眉,“事不宜迟,我建议现在就回堡。若是时间久了,牟二夫人难免起疑,而且堡中必定还有你兄弟的人在,你应该夺得先机。”

      牟垂虹盯着萧然,眼里有火焰腾起,只是片刻,便化为了灰烬。

      那一晚,旭日堡沸腾起来,因为他们已死的堡主牟临水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大堂前。一声长啸,便召集起所有下属。

      在他身边,有两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他们脸上戴的面具,是旭日堡影卫戴的。

      谁也不知道那两名神秘的影卫是谁,但大家都知道了牟临水的遭遇。

      在牟临水例数牟垂虹的罪状后,牟垂虹没有一句话辩驳。

      他被押进宗祠,等待堡主开堂审问、定罪处罚。

      戚氏闻信,跌跌撞撞地冲进宗祠,却被侍卫拦在外面。她只听到丈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清醒而冷静:“我做的我当,不要闹事。”

      她面如槁木,呆立良久,终于走了。

      牟临水到牟垂虹的房间,把自己的儿子接出来,抱回主院。牟千觞还在沉睡中,看起来很安祥。

      牟临水没有唤醒他,他想,只要他做的是个好梦,就让他继续睡吧。

      他把楚江流的卖身契拿出来,当着楚江流的面撕毁。

      天还没亮,萧然惦记客栈中的管冲,两人便告辞出来了。

      牟临水送他们到堡外,一直没有说话,可他们之间的氛围难得的比较安详,甚至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温馨。

      楚江流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极低的两个字:“保重。”

      他浑身一颤,脚步顿了顿,继续大步走去。

      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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