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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照夜白.守宫砂 ...

  •   “请问……”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老城主怎样了?”

      萧潼一怔:“他那样对你,你还关心他么?”问完才想到,自己也曾用鞭子将萧然抽得血肉模糊,可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依然这样温顺。

      心里一阵抽痛。

      “他养了我十五年。”萧然回答得很简单。

      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他走了,说从此皈依佛门,与世无争。”萧潼的声音有些发涩。

      萧然惊呆了,他怎么也无法将那个强势霸气、高高在上的人与青灯黄卷、木鱼钟磬联系起来。

      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幻,萧凤歌他,终于大彻大悟了么?

      他真的放得下?真的能够远离红尘,过寂寞清苦的生活?

      他甘心么?

      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眼神已不觉变得迷惘。幸或不幸,又有谁能分得清?

      怔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萧潼,道:“那么,你呢?你打算到哪里安家?”

      萧潼轻轻扬了扬唇角:“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萧然有些窘迫,不敢去看萧潼明亮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目光,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苏意横斜睨了萧潼一眼,那意思是:你没瞧见你家兄弟有多乖巧么?别再逗他了!

      “我打算去临安。那里有我的几处产业,是白芷的兄长白术在为我打理。我想在浮玉山下建一座出尘山庄,然后举家迁过去。”

      听到临安两个字,萧然心头蓦然一动。他想起五月里萧凤歌祭日前一周,萧潼带人赶往临安湍口镇,寻找自己母亲的踪迹。而父亲与母亲真的在此之前去过湍口镇,却没有告诉他去的原因。

      临安湍口镇,萧家人都知道那是秦夫人的家乡。可父亲却告诉他,她原是关外沙里镇人。

      记忆中的母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有江南烟雨点染出的温柔绰约……

      一丝疑惑从萧然心里飘过。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萧潼叹息般的声音:“只是,少了一个你。”

      他一震。这声音——他几乎从来没有听萧潼用这样温柔又带着忧伤、感慨的声音说话,那双一贯深得让人看不透的眼睛,此刻默默注视着他,有浅浅的忧伤在眼底流淌。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眼里泛起的潮意,勉强露出笑容:“出尘山庄,这名字真好听。”

      萧潼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就会顾左右而言它!

      死小子,你等着,我一定会证明,你是我的亲兄弟。到时,我让你后悔死。

      苏意横连忙给他递眼色,暗示他千万别生气。

      萧潼平了平呼吸,仔细看萧然的脸,好像陷入了回忆。

      “你有办法换一张脸,有没有办法换回去?我怀念以前的然儿。”只是询问和陈述的语气,听在萧然耳朵里却像命令。

      “我回去会问一下鬼斧婆婆,看她有没有办法恢复我原来的容貌。”十分听话的样子。

      萧潼赞许地道了声:“好。”

      “我可否去萧飒馆?”萧然问。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萧然疑惑道:“什么?”

      “你跟我来。”

      他把萧然带到一个马棚,那是个独立的马棚,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绿荫很浓,遮挡了夏日毒辣的阳光。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被系在木桩上,见有人来,那马鬃毛飞起、鼻孔张大、昂首嘶鸣。同时四啼腾骧,似欲挣脱羁绊。它膘肥肌健,体格雄骏,浑身散发出桀骜不驯的烈性。

      “这是牟临水送你的照夜白?”萧然问道。

      “是啊。可是它换了主人,就一副野性难驯的样子。”萧潼侧头看萧然,口气轻松地道,“不如你为我驯服它?驯服之后,它就归你了。”

      萧然一怔,他是想把这匹马送给自己吧?

      “不……”

      “算是帮我解决一个难题。”萧潼截住他。

      萧然又告妥协:“是,我试试。”

      说也奇怪,当萧然去解开马的缰绳时,照夜白只是仰头喷出一股鼻息,并没有激烈地扑腾。萧然在它耳边轻道:“你若乖乖的,我便将你还给你牟家的小主人。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哦。”

      照夜白好像听得懂他的话,拿眼睛瞟了他一下,马眼中清晰地映出萧然英俊的脸,还有他脸上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照夜白拿头蹭了蹭萧然的身子,四蹄在地上轻轻踏动,像是在表达欢喜。

      萧潼与苏意横相视而笑。看来,这马真的与萧然有缘。

      萧然骑上照夜白,在附近兜了一圈。白衣白马,宛若天人。

      马很听话,完全是一副认主的样子。

      萧潼摊摊手:“你看,只有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你就把它带走吧。”

      萧然微笑:“谢谢……”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接下去,“……大哥……”

      萧潼虽然没有听见,可看到了他的唇型,他眉梢轻扬,冰山脸上漾起一缕春风。

      “走吧,到萧飒馆去,马就牵过去吧,它只认你。若叫侍卫去牵,会被踢的。”

      “是。”

      萧飒馆。

      露华是第一个看到萧然的,呆了一呆后,她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也不管萧潼、苏意横还在旁边,扑通跪下,拉住萧然的衣摆就哭了起来:“小少爷……小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萧然赶紧扶她,有些尴尬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看萧潼和苏意横。这两人好像完全没看见他们的样子。

      “露华,我不是回来,我是来带冲儿和许婆婆走的。”说出这句话,觉得自己特别狠心。

      露华泪汪汪地看看萧潼,眼里的哀求之意甚是明显,她也想跟萧然走,可这府里只有萧潼是主人,她只能求他。

      “不要,露华。”萧然猜到她的意思,柔声劝道,“你已经十八岁,该到嫁人的时候了,大少爷会放你出府的。”

      露华想说:“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伺候你。”可当着萧潼的面,她说不出,只是低头垂泪,哽咽道:“不,我永远是萧家的奴婢,要一辈子留在府里。”

      他们走进去,许婆婆在管冲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奔出来。

      “师父!”

      “然少爷!”

      萧然扶住许婆婆,搂了搂她的身子:“婆婆,你还好么?”

      许婆婆摸索着拉住萧然的衣衫,仰起头来,皱纹里满是喜悦和期盼:“然少爷,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萧然在心里轻叹,可敬的老人啊,她总在关心他,总想让他回归“萧然”,可是,他不得不让她失望:“婆婆,我不能留下,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是来带你和冲儿走的,我真正的家在狂人谷。那地方,在武林中人眼里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可我希望你们相信我,愿意跟我走。”

      自从萧然出现,管冲的嘴角就一直咧着,怎么也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闻听萧然要带他走,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师父,徒儿愿意跟师父走!”声音清脆响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跳跃着灿烂的火花。

      萧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以示奖励。

      “奶奶,我们跟师父走,好么?”

      许婆婆有些发怔,半晌道:“狂人谷,离这里很远么?”

      萧然的眼睛微微一黯,他明白老人的意思:“是,很远。”

      “我一把老骨头了,想死后埋在故土……”

      “可是,大少爷也要搬到临安去,婆婆你总不能一个人留下,我和冲儿都会担心你的。”

      许婆婆微微侧着头,像在思索,喃喃道:“我明白……冲儿要紧,你和潼少爷更要紧。我跟你走,只是,在走之前,我想回一趟家,看一眼……”

      “好的,那我们就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祖孙两人的行礼很简单,收拾完,萧潼为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派了名车夫,送他们出门。

      露华一路跟出去,泪眼婆娑。

      萧然不得不一再安慰她。

      最后萧潼对她低低说了句什么,她终于停止了哭泣。

      萧潼说的是:“你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平康里,管冲扶着许婆婆,在自己的家里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屋里陈设依旧,可已经蒙上一层灰尘。

      “奶奶,你要是想家了,我们还可以回来的,别难过。”管冲安慰着许婆婆。

      正在这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篱笆外响起:“是婆婆回来了么?我听到声音,过来瞧瞧。”

      萧然从门里看出去,见一位中年女子正从栅栏门里走进来。他一愣,这个女子,他似曾相识。

      许婆婆已撇开管冲,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去,看样子又惊又喜:“是梅娘么?你回来探望你哥哥了?”

      “是啊,是啊,你看我,几十岁的人了,就是断不了娘家路,每隔几年就回来看看!”女人愉快地笑道。

      萧然心里一动,梅娘,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位奶娘,府里人都叫她梅娘。当年她是府里的丫环,曾经伺候过正夫人水清浅。自己母亲到府中后,她就伺候自己母亲。

      后来,她赎了身,嫁了人,生了孩子,正好自己母亲生下自己,就请她当了奶娘,但不算萧府家奴。

      再后来,她举家搬到京城去了。

      那时候小,而且这么多年,梅娘变化很大,他几乎认不出她了。

      想不到竟在这儿遇见。原来,她原先的家是在这里的么?曾经因为贫穷,所以才卖身进府当丫环?

      梅娘看看萧然,热情地问道:“婆婆,你家这位公子是什么人啊?”

      许婆婆知道梅娘当过萧然的乳母,可现在萧然的样子完全变了,这故事解释起来太复杂,所以她便没有说,只道萧然是冲儿的师父。

      说话间,他们已进了屋。

      管冲拂掉几张凳子上的灰尘,请大家都坐下来。

      梅娘道:“我回来就听哥哥说,婆婆和管娃都进萧府去了,还说管娃拜了萧府一名侍卫为师,原来就是这位少年啊。模样长得俊,气质又那么好,不像侍卫,倒像哪家贵公子呢……”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低下来:“小少爷他……是不是还没找到?”

      许婆婆愣了愣,萧然忙道:“是啊,还没呢。”

      梅娘伤感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时候我天天抱着他,看着他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总想着这是上苍赐给老爷夫人的宝贝,谁知……”她举袖拭了拭眼角,“这么多年,我一想起他,心里还是那么疼。”

      许婆婆道:“是啊,谁不疼然少爷呢?他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当年他不足月就出生了,瘦瘦小小,连哭声都弱得像小猫。夫人担心他养不活,叫我搬了张床在她房里,我照顾小少爷,她就看着。月子里的人,耗了太多心神,当娘的心哪……都一样,都一样……”

      萧然心头猛地一跳,按理说,自己虽然“不足月”,可实际上是足月出生的啊,怎么会这么虚弱呢?

      他忍不住问:“这位婶子原来是小少爷的奶娘?”

      “是啊。一开始的时候我伺候水夫人,后来,小少爷的娘,也就是秦夫人进府了。那时候她才十八岁,花一样的人儿。老爷吩咐我伺候她,可她性子温顺,又是被老爷救的,一心想报答老爷,把自己当奴婢,都不肯让我伺候呢。

      “她是江南女子,长得好,皮肤更是水灵。我看着她可喜欢了,心里把她当亲妹妹一样。”

      提起秦云丝,梅娘就打开了话匣子:“你年轻,才刚进府没多久吧?肯定没见过秦夫人,见过她你就知道她有多美了。”

      听别人赞美自己母亲,萧然忍不住微笑:“我听府里人说过。对了,你伺候过秦夫人,对她应该很熟悉了?”

      “那当然!”梅娘道,“她的衣食起居都是我伺候的。”

      “她进府那阵没什么异常吧?”

      “异常?”梅娘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什么异常?哦,你是说她父母都死在强盗手里,所以免不了伤心吧?这是人之常情啊,那阵子,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早上我去服侍她起床时,总看到她枕边是湿的。

      “有时候我怕她睡不着,坐在她床边,等她睡着再走,可她一睡着,就会在梦中流着泪唤爹娘,可怜的姑娘……幸好她挺坚强的,没过多久心情就平复了。”

      萧然心中疑云顿起。据父亲说,那对老夫妻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临时搭伙到烟波城来。可为什么母亲会真的在梦中唤爹娘?

      他看着梅娘,试探着问:“那么她的身体没什么异常吧?”他想问梅娘有没有发现自己母亲有妊娠反应。

      梅娘更加奇怪:“你到底在问什么?她只是受了惊吓,又加上伤心,身子有点虚,没什么不妥啊。”

      “哦,没,没什么,我只是对小少爷好奇,所以顺便问问他-母亲的事。”

      这时候,许婆婆忽然问:“我听说秦夫人出身书香门第,那她应该家教甚严,你平日有服侍她沐浴么?”

      梅娘看看她:“你们今天怎么净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哦。”许婆婆掩饰地苦笑,“是听府里有人私下议论,说秦夫人在嫁给老城主前,已经不是处子了……我不想然少爷的母亲平白被人糟践……”

      梅娘顿时愤怒起来:“谁这么胡说八道?秦夫人可是干干净净的大姑娘,我给她沐浴时,亲眼见到她臂上鲜红的守宫砂!”

      萧然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守宫砂,守宫砂,这是女子贞操的证明……母亲进府前根本没失-身,怎么可能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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