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客江湖》无边烟雨

116、第一百十六章 堡主驾临·一拍即合

　　自从感觉到萧潼真正把自己当属下，没有特别的关怀，也没有说出什么让他疑神疑鬼、担惊受怕的话来，萧然感觉与萧潼的相处自然多了。

　　他只需要一种态度：顺从。

　　而萧潼对他完全是主人的态度：做得好了，偶尔施舍几句表扬；做得不好，沉下脸来喝斥几句。

　　只不过他的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是单纯的侍卫工作。

　　事实上他的工作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城主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好在萧然从重新踏进烟波城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那种酸涩感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反而变得一派平静。

　　只要萧潼信任他，他就放心。

　　只是这个主子实在难伺候，尽管以萧然的聪明与用心，他已经将萧潼交代的所有事都做到完美，可还是时不时被萧潼训斥。

　　“楚然，这份禄存堂的用款申请我昨日就命你送到苏总管处，叫他通知账房拨款，你怎么还没送去？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有没有用心？”

　　短短几天，萧然已经挨了萧潼好几次骂，可他明明没有给他这个指令，现在却没头没脑骂上来，萧然心里实在委屈。

　　这几天他是吃了火药了？动不动就骂人，虽然没有指着鼻子疾言厉色，可萧然依然感觉十分憋屈。

　　“你什么表情？我说错你了么？”萧潼瞪着他。

　　萧然暗暗握拳，谁叫自己混入烟波城，谁叫自己现在是他的属下，就是再大的委屈也该忍着。

　　他暗暗揣度为何萧潼这几日脾气特别大，那天给楚江流做媒时还是和颜悦色的，他几乎以为禅真寺的阴影已经过去。可现在看来，萧潼心里仍然压着一座活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萧然没有将禅真寺后面发生的事向父亲汇报，在真相几乎露出水面的时候，他反而犹豫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恨萧凤歌的，可是重回这里，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他发现自己对萧凤歌还有牵扯不清的亲情。

　　他真希望，萧凤歌走了就再也不要出现，两个父亲不要再针锋相对了。萧凤歌已经死过一次，就让这仇怨散去吧。

　　他不知道萧潼是怎么想的。

　　他瞥了一眼萧潼的脸色，先低下头来：“属下错了，属下立刻去送。只是，天气热，还请城主不要气坏身子。”

　　萧潼挥挥手：“去吧！”城主的架子十足。

　　见那个挺拔的背影出去，萧潼慢慢拿起茶杯，慢慢抿一口茶，目光变得深长。

　　他觉得这几天和楚然的相处模式很好，他越这样对楚然，楚然就越放松，越没有那种谨慎防范的样子。

　　其实，他做得很好，只是自己故意挑刺罢了。可是，萧然什么都忍了。

　　这是萧潼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想到的时候，还是会有钝钝的痛。

　　他觉得，网撒得够开，应该收网了。

　　只不过，不知道最后网到的是什么。

　　期间萧然只写过一封信给萧沉踪，请求父亲不要滥杀无辜，并且把为师祖复仇的事暂时搁一搁，先隐藏自己的实力。

　　目前最重要的是按原计划行事，挑起烟波城与旭日堡之间的矛盾。若是狂人谷对正道中人下手，暴露了自己，大家只会将矛头一致对准它。而旭日堡与烟波城权衡利弊，恐怕只会联手，不会成仇。

　　他用了十分委婉的语气，不想拂了父亲的逆鳞。他知道父亲的性格偏激，就像洪水一样，只能疏，不能堵。

　　每天晚上，他仍然去教管冲练功，回来后关起门来练绝寒神功，好让自己的内力尽快恢复。

　　六月二十一，下午，千呼万唤的牟临水终于出现在烟波城内。这一次他没有带牟明月，他解释道，因为牟明珠的失踪，牟明月寝食难安，又感染风寒，他出发前一天，牟明月病了。

　　萧潼毫不掩饰心疼之色，又安慰了牟临水几句：“以旭日堡的实力与人脉，肯定很快能找到二小姐的下落，牟堡主不必担心。”

　　牟临水在家里时像头困兽，到这里却意气风发，扬起的剑眉透出豪气，而棱角分明的嘴唇则显出几分傲气。

　　相比之下，萧潼反而沉稳如山岳，一举一动都流露出从容与大度。本来冷峻如刀刻的面容，因为多了笑容而变得软化，看起来格外英俊。

　　苏意横坐在萧潼下手，而萧然站在萧潼侧后方，两人都把眼前的形势看得分明。

　　萧然心中暗道，论气势，牟临水就输了。

　　牟临水三十岁，萧潼二十三。可是两人表现出来的正好与年龄相反：牟临水张扬锐气，萧潼沉稳厚重。

　　“舍妹贪玩，先来烟波城游历一番，蒙萧城主亲自款待，牟某深表感激，只盼她们没有给萧城主带来什么麻烦才好。”三言两语，牟临水便引入正题。

　　萧潼微笑：“哪里，牟堡主客气了。令妹一个温柔娴淑，一个活泼可爱，深得大家喜欢。”

　　牟临水扬眉：“这大家是否包括城主你？”

　　萧潼似乎有些腼腆：“当然……我与明月姑娘相处甚欢……”

　　牟临水听他用了“我”、“明月姑娘”，口气随意，想是果然对自家三妹有意，心中暗喜，便摆出兄长般的姿态：“舍妹一介弱女子，不懂武功，相貌也不出众，我本以为入不了萧城主的眼……”

　　萧潼谦和道：“牟堡主千万别这么说，明月姑娘清丽绝俗，宛如空谷幽兰，人见人爱。不懂武功有什么要紧？比起江湖女子打打杀杀，她更让人觉得安宁。”

　　萧然只觉得头疼，瞧这样子，这门亲事算攀上了？

　　牟临水欣然：“这么说来，萧城主并不反对旭日堡与烟波城联姻了？”

　　萧潼道：“于公于私，萧潼都乐意之至。”

　　牟临水听他提到“于公”二字，立刻面色凝重：“想是萧城主也听说狂人王重出江湖之事？”

　　萧潼道：“这消息早就传遍江湖，只是狂人王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捉摸不透。”

　　牟临水点头：“正是，傅金鳞被杀，我的手下东方虬被杀，我都怀疑是狂人王所为。奈何他没有露面，我抓不到他把柄。”

　　萧潼道：“不管狂人王藏头露尾，还是来势汹汹，我们五年前就曾联袂讨伐，如今更该携手并进。”

　　牟临水大喜，他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当即道：“好！萧城主真是痛快之人！真男儿也！我们击掌为誓，从此旭日堡与烟波城联手，天下无敌。”

　　两人同时起身，互击手掌。

　　牟临水向堂下喊道：“来人，将照夜白牵来。”

　　立刻有侍卫牵过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牟临水向萧潼示意，两人一起走到门口。牟临水指着照夜白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匹照夜白是我送给萧城主的礼物，还请笑纳。”

　　“君子不夺人所爱，如此神骏，正配牟堡主这样的英雄。”萧潼谦让，又微带戏谑之色，道，“何况，理该我向旭日堡下聘，怎能倒过来收大舅兄的礼物？”

　　萧然眼前一黑。连大舅兄都叫上了，萧潼，你果然被美-色迷了眼、昏了头。你看不出牟临水是虎狼之人么？

　　他咬着牙，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

　　苏意横瞪他一眼，带着警告之色。

　　牟临水哈哈大笑：“就当我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萧潼微笑：“好，既然如此，我就谢过牟堡主了。”

　　示意殿外侍卫将照夜白牵走。

　　两人重新回来。

　　牟临水正对上萧然的眼睛。

　　那双眼睛亮若寒星。

　　牟临水微微一怔，脑子里突然冒出楚然二字，问萧潼道：“这位……可是萧城主的侍卫楚然？”

　　“正是。”

　　牟临水盯着萧然，带着探究之色。

　　萧然不卑不亢地回视着他，坦然自若。

　　萧潼见此情景，看看苏意横。

　　苏意横立刻摆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问道：“牟堡主认识楚然？”

　　牟临水从萧然身上收回目光，道：“小妹来鸣剑阁找我，样子憔悴，神思恍惚，我追问原因，她说她喜欢上萧城主的一名侍卫，叫楚然。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楚然不喜欢她，她才负气离开烟波城……”

　　说到这儿，他突然震了震，好像想起什么，神情大变。

　　“牟堡主，你怎么了？”苏意横敏感地问道。

　　牟临水的手握在椅背上，死死握紧，声音有些变调：“我没想到一点……小妹看似天真任性，其实十分刚烈，她若受伤……会不会……”

　　萧潼与苏意横都不觉一怔，看牟临水这个样子，分明意指牟明珠失恋后想不开，说不定已经自寻短见。

　　难道，他要追究楚然的责任？

　　萧潼马上否定这个想法，牟临水此来关系重大，他应该不会为这件事横生枝节。

　　“不，不会的，是我想多了，不会的……”牟临水一边摇头，一边喃喃。可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万分心痛。

　　萧然心道，若非自己曾经潜入旭日堡，偷听到牟家兄弟的对话，知道牟临水的野心，此刻真被他的样子迷惑了。

　　他看起来多么重情重义啊！

　　萧潼满含歉意道：“都是我的侍卫惹的祸，伤了二小姐的心。不过，牟二小姐热情率真、乐观豁达，不像是那种想不开的人。牟堡主千万别胡思乱想，试想你们兄妹感情那么好，她怎会撇下你们，悄无声息地走了呢？”

　　牟临水勉强笑道：“萧城主说得对，是我多虑了。小妹年幼，是我看着她长大的，平时特别疼她，事事依着她。她一出事，我们三兄妹都十分担心……她从未喜欢上什么人，想不到一来烟波城，便喜欢上了城主的侍卫。看来旭日堡与烟波城真是有缘。”

　　这时候的牟临水充满真诚，还带着忧伤，连刚来时的锐气都消失不见了。

　　萧潼不觉动容道：“牟堡主管理那么大的家业，还要长兄为父，照料两位妹妹，真是不易。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真让我感动。明月有你这位兄长，是她之福。”

　　他又提到牟明月，声音里饱含柔情。

　　牟临水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三人闲话了片刻，萧潼道：“牟堡主来得正巧了，明日是我贪狼堂堂主楚江流的新婚之日，牟堡主不妨喝过喜酒，在府里多住几天。”

　　牟临水一怔，握着椅背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正在这时，堂下报：“城主，楚堂主奉命前来。”

　　萧潼道：“有请。”

　　楚江流大步走进来，向萧潼行过礼，又向苏意横点头致意。

　　他的目光一直没看牟临水。直到萧潼摆手示意：“江流，这位是旭日堡的牟堡主。”他才好像刚看到牟临水，抱拳一礼道：“在下楚江流，见过牟堡主。”

　　萧然一直安静地站着，此刻看到楚江流，突然眼睛一亮。

　　他发现，牟临水的眉眼与楚江流有几分相似。

　　当牟临水与楚江流四目相对时，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眼里闪过。从萧然所站的位置，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们并不陌生，甚至在目光交接时有一丝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