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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凌云初见 ...

  •   我感慨间,忽觉有亮光一闪:“御医的专长是救人,又不是杀人,爹为何要带着他们出城迎敌,把他们留下来协助军医不是更好?”
      平姨似有一愣,随即不住叹息:“小姐不知那时的紧急,还能上战场的人太少了,有一个算一个吧。也实在是没办法,若是一个挡不住,被南蛮冲进来,全军将士可都是没半分力气的,还不得全被杀了!”
      这样啊,倒也说得通。我叹了口气,罢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反倒要让他们起疑的,索性岔开话题去:“之后怕是得忙一阵子了,京中的夫人小姐少不得要来拜访,你们且先准备着,来者是客,我谁都见。”
      一晃四个多月,我除去入宫请安,就是今日与刘夫人喝喝茶,明日陪张小姐赏赏花,踏春节、桃花会也皆去随份热闹。
      入了夏的节气,难免睡眠少些,我早早起来,随意拢了拢头发,只着了日常衣裳在院子里修着花枝。因为早年的习惯,主院里的花草修剪我是从不会假手于人的。英伯初时尚会惶恐不安,后来有了平姨和长月长风的劝解,也就随我去了。就像现在,我额头微微沁着薄汗,他们四人则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看天。
      “英伯,可还记得之前收下的帖子?想来上头的人,我都见过一遍了吧。”看过自己一个早上的成果,我满意地点点头,抬脚走向他们几个。
      英伯收回看天的目光:“嗯,好些都来过两回了。”
      “唔,那很好,”我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带上上回皇上赏的冷暖玉棋子,长风长月,咱们去凌云峰上坐坐。”早先承轩带我游玩时,我就对凌云峰上的揽月亭很喜欢,今日得闲,定要好好看看。
      行至凌云峰顶,从漫山翠碧古木参天中移目往下,万物只是万千蝼蚁,难辨声形,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感。抬手扯下一抹清风,却有些舍不得,复又松开五指放它离去。远离喧嚣才愈加觉得,天地真大啊。
      长月摆好了棋盘叫我,我回身自亭中坐下,他们都退出亭子,在十步之外护着我。这就是我的坏习惯了,每每需要沉静心绪或者凝神思考时,总喜欢自己和自己对弈,这时长月长风他们就会远远地守着,并不打扰我。
      正午的日头烤人得很,我索性支开他们去别处纳凉:“这里鲜有人至,你们也不用陪我了,倒不如去山里看看,寻个好去处,咱们午饭就摆在那里吃。”
      山下,两骑如风般飙过,忽地一骑回转,暗红的宝马鬃毛柔顺油亮,确是一匹良驹。坐于马上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衫,上头只廖廖几枝翠竹,脸上三分英朗,三分宽和,三分不羁,此时正勒马仰望着什么。另一匹马上的少年也只得跟过来,冲着男子比划:“主子,大日头底下晒着,您这是看什么呢?”
      男子瞪了少年一眼:“雁归,我看你的唇形自然知道你在说什么,再张牙舞爪地,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下来!上山!”
      唤作雁归的少年一脸郁闷:您老人家正看山顶呢,我要是不比划手语,您连个眼神都不带给我的,又哪里能看到我在说什么!再抬头看看他家主子要登的山,天哪,那可是凌云峰,这是要累死人吗?于是,更郁闷了。
      走在前头的男人,正是当今皇上的弟弟,淮阳王东方凌澈。他本是闲散惯了的,又因双耳失聪倍得皇上怜惜,一向于京城和封地之间来往自由。不过,他倒是多在夏日回京,秋后再回江南的封地,按他的话说,京城偏北,适宜避暑之用。
      雁归毕竟不比东方凌澈,他身上没有功夫走得慢,不一会儿就被落在后头。东方凌澈看着不远处亭子里谪仙般的女子,再看看身后明显一时半会赶不上来的随从,有些迟疑。若要上前搭讪,没有雁归,他实在担心很难和别人交流,可若不去,又怕错过眼前的人,似乎她下一秒就会乘风归去。沉吟半晌,终究还是举步上前。
      此时我将将又了摆一局,不过才落下七八颗子,就觉得有人走近。原以为是长月回来了,又觉得太早了些,于是斜了斜脑袋向声源处瞄了一眼。果然不是长月,却是一个清朗俊逸的男子,正冲我浅浅地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姑娘可愿赠我一局?”
      我喜欢他的温润和恣意,微一颔首,他就在我对面坐了,就着残局便执一子落下:“秦小姐果真得皇上青眼,冷暖玉棋子世间可只此一副。”
      这人只一触棋就知优劣,又能以棋辨人,我心下明了:“天下唯一的,未必最珍贵,世人皆有的,也未必就低廉。何况,以王爷之尊,哪里会将这些放在眼里。”
      他赞赏地一笑,也不惊讶于我的点破,毕竟能识此棋又是京城的新面孔,这已经很明显了,从他毫不在意地点出我的身份,就知他本也没遮掩什么。
      之后就甚少交谈,只时不时有翠玉相撞的落子声。直到一局棋和了,长月在我耳边轻声请示何时用午饭,我才觉出已经过了好些时候了。我不知道长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东方凌澈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只是觉得这一局杀得痛快淋漓,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快意。这种快意和放松让我害怕,那是足以让人沉溺的力量,而我,不敢沉溺,不能沉溺。
      于是收敛心绪,淡然而有礼地看向东方凌澈,问他:“王爷可曾用过午膳?”他笑得似有些玩味,只坐着不动,说没有。我将棋子一颗颗归拢:“既如此,那长宁就不打扰王爷用膳了。”看着他笑容一滞,雁归已经笑出声来,我才觉出自己的话似有戏耍人的嫌疑,只得面色坦然地看着他:“长宁不愿饭菜简陋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下山路上,雁归依旧毫不遮掩他的开怀,凌澈终于忍无可忍:“看到我吃瘪,你就这么高兴!”
      雁归正了神色才开口:“奴才是替主子高兴,主子从前纵然洒脱逍遥,也都是给人看的,难得今日或喜或怔,却都是真性情。”
      凌澈知道他说的是心里话,面色一缓,拍了拍他的肩,眼睛不自觉地往山顶上看:“是啊,这样的相处的确舒心。她聪慧无双,只凭一句话就能猜到我的身份,却又淡泊如水不卑不亢,只在每次说话时,必要让我能看到她的唇形。这般细致周到的女子,当得起一世长宁。”
      “难得主子称心,她的身份也勉强配得上,或许……”雁归知道主子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把话说全,虽说主子已经二十二了,连个侍妾都没有,他难免要着急,可这事自己管也是僭越了。
      果然凌澈只是看了一眼青天白日,语气哀伤凄凉:“雁归,我们好歹十多年的情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我推给别人,还是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你好狠的心啊!”
      雁归知道自己主子的无赖脾气又犯了,只当自己也失聪,嘴角一抽,径自下山去了,只留下身后一声声“负心汉”久久不散。
      淮阳王入京,让宫里热闹不少,皇上宠信他,又难得见面,少不得他在回京后,宫里家宴朝宴不断,我也就不得不常常进宫。这就乐坏了禁卫军统领沈啸镇和一干禁卫,他们每每见我入宫总要劫了长风过去比试切磋。
      我知道沈统领与爹爹是打出来的交情,如今爹已经不在了,他大有独孤求败之感,现下有秦家人送到面前,他还不尽情舒展?是以我也只是带长风入宫,而不是长月,让他们能打个痛快。
      又一日晚宴,我别了一干贵人出来,正要去校场找长风,就看到承念从毓秀宫走出,他今日不曾出席我还诧异呢,原来是在云妃这里。这么近的距离势必躲不掉,我索性大方如仪与他招呼:“今日倒不曾见到王爷,原来是在此处。”
      他面上颇有焦虑之态,倒是不曾发现我,听到我说话才回我一礼:“是秦小姐啊,我听闻母妃今日病情愈重,故而过来探望。”
      云妃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之前与京中贵人命妇交往,这些消息少不得会听到。她是一年前风寒入体落下的病根,缠绵许久总不见好,皇上向来最宠爱她,特许了从流云阁搬到清静的毓秀宫养病,还下旨不许人打扰。
      “长宁也听闻娘娘体弱,本应早来请安探视的,又恐皇上怪罪扰了娘娘。不知娘娘如今可好些了?”面对承念,我的心还会时不时的痛,尤其此刻,看到他忧心不安,我也会跟着不安。
      承念刚说了句“略好些”,就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声喧哗,似乎是谁在惊呼“小心”。待走近了些,才看清正是芳若和翠心。芳若两个月前就已是永安王府的侧妃了,她会出现,想必是寻承念的,却不知为何绊倒了花盆。既有她来寻,承念也不缺人宽慰,我心下酸楚,总是不比她的名正言顺,也就不愿见她,只匆匆告辞,隐约听到芳若在身后问了什么,而承念回答不是。
      心神不宁地走到校场,果然长风正在台子中央和一个副将比试,他身上的薄衫已经湿了七成,周围呼喊叫好声不断。我本想看着他比完这场,血气方刚的少年总爱这些,贸然打断难免扰了他们兴致,长风却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存在,虚拳逼退对手,身形一晃已经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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