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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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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流转,甲胄成川。马步脚步齐行,声如闷雷滚滚。
榆楠大军出发北上,好事者聚集在道边上观看。见大军之中无一人交头接耳,均神情肃穆,不免都赞宁家军军纪严明。
茶肆之中,有人议论起来:“这是又要打夷人了?怎地向北去了?”
“刘老丈耳目不灵通罢?这两日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老丈点头,“哪能不知道?官家下旨要宁经略进京。淳于大帅才去了十年,朝廷又要……不知宁经略有甚么法子没有。”
“那都是前几日的事了。”另一人压低声道,“都说官家方才十多岁,哪里晓得甚么?还不是左太后与农副相把持朝政搞出来的事!先前徐相公、章相公都被赶出朝廷,听说如今连杨相公都被软禁了。”
“啊!可是铁脊状元杨相公么?”
“不错。今日宁经略率军北上,正是要‘清君侧’。双壅路吴经略(张九机)与望源路赵经略都出兵呼应。”
“连赵经略也出兵了?他不是与向钤辖闹得不痛快,也能发起兵马?”钤辖为经略掣肘,若二人不符,许多大事便行动不得。
“还不是宁经略居中调解?先前羌吴犯境,不是宁经略说合,只怕那二位都要误了大事。天幸有宁经略在。”
“等等,大军走了,万一羌吴人来了怎生好?”
“刘老丈莫急,羌吴才刚被打痛,一时不敢生事。何况紧要处的兵马都留足了,便是防着羌吴趁人之危。”
老丈点头:“宁经略还是周到。不想小乙哥儿消息如此灵通。”
旁边有相熟的人大笑起来:“刘老丈可别被他骗了,宁经略给全城百姓发了告文,贴得到处都是,还请了人一旁宣读,他昨儿个在旁听了一日,自然清楚。”
那小乙被人拆穿,脸色涨红道:“你又道我不晓得别的事?附耳过来。”
旁人笑嘻嘻地故作不愿,逗得小乙不得已,大声道:“不是犯讳的事我遮遮掩掩做甚么?”
“噤声!”
几人忙小心望了望四周,见近处听到的都是知根知底的邻里亲朋,才问:“到底甚么事?”
小乙也自觉失态,正色低声道:“据闻宁经略其实是宗室,论辈分还是官家的小叔公。”
众人听了,也大大称奇,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消息可靠吗?”
“我那小舅子在纪军师府上当差,他听到的还有假?”
“这左太后可是要逼官家杀长辈啊!”
“如此说来,宁经略也有份做皇帝?”
此话一出,便似周围被冻住了一番,众人俱都面面相觑。
良久那刘老丈才小声道:“老汉我长到这岁数,也不怕说句实话了。若宁经略做皇帝……可比如今的小官家好上十倍百倍!”
毕熹轻笑起来。他来东南打理铺子,也顺道访友。虽然坐得远些,但耳目之能非常人,自然听得到那些议论。
“有故事在前,你那位若做了皇帝,少不得便是个中兴之主了。或许千年之后,有丰一朝,便要分个西丰、东丰了。”
喻怀仁轻轻摇头:“他的本心,是要将丰朝打碎打散,不是中兴。”
“哦?”毕熹捋捋胡子,“竟是要将天下全搅乱了?是为让你登灵台?如此我与南离也要承情了。”
世道越乱,灵台现世的可能才越大。
“他是为自己的志向。”前朝制度法令越是打碎,新朝建制的桎梏越小。喻怀仁轻咳一声,又道,“为情爱而置天下于乱世之中,如此轻狂自私之人,我又怎么会看上。”说罢有些不自在。如此直抒胸臆,他还不习惯。
毕熹微微抬眉,看了好友一眼,见他如此神色,不由得开口:“那狐狸整日说你被那姓宁的骗了,几句话便叫你为了他的大业鞍前马后效力。”
“南离还说了甚么?”
略一犹豫,毕熹开口,“待姓宁的登上皇位,定会将你甩开。他觉得……你是被宁衍宗利用了。”
喻怀仁歪头一想,面色一黯。毕熹见他神色,不由得担心起来。正要安慰两句,好友已经开口了。
“若不是你说起,我几乎要忘了。”
“甚么?”
“天下大乱便在眼前,灵台现世,我要登上,不知需耗费多少年。只怕便是宁衍宗登上皇位,我也早不在他身边。”
毕熹顿了一顿,登灵台凶险无比,身死道消的修道人的前例不少,即便功成,耗时三五年至百年的也有。忽然失笑,“你资质天成,必定顺遂,且宽心罢。”
他笑自己杞人忧天,如他们这些人,虽畏于天地法则,不愿在人间扶风唤雨,但惩治一个负心人再容易不过;宁衍宗是个聪明人,何敢冒如此风险?
只听喻怀仁又道:“你先前有句说得不错,你与南离都承情了。”
“哦?”
“承我的情。”
毕熹失笑:“说得是。不知要怎么还?”
庄襄听了通报的消息,点了点头。宁衍宗终于还是出手了。
洪琉面上喜忧参半:“宁衍宗气势汹汹,虽然教主与他有私,但至尊之位面前,只怕再大情分也无法倚仗。”
谢程朱亦然:“我教如今缚手缚脚,难以壮大,怕争不过宁衍宗。师兄,不如——”
“我与你们想得一样。只是那几个长老均都是油盐难进的顽石,说也说不通。”
“他们还指望着创教师祖大发神威——可笑,我教有如今局面,全是教众拿血汗挣下的,哪有师祖半分功劳?”洪琉啐了一口。
“此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谢程朱苦笑道。
“我有这么不晓事么?我是气不过,便是那商钟鸣也有汗马功劳,偏就几个长老,事事不理,位置倒是攥得紧紧的。我教现下正是用人之际,也就他们还挑剔。”
谢程朱咬咬牙,“不如……叫他们让位罢。”
“他们肯让?”
“不肯也得肯。”好好先生眼中闪过杀气。这三年来,他领军作战不知几次,杀伐早已见惯。
“说得好!”洪琉红唇翘起。
庄襄摇头,“不能来硬的。他们在教众心中威望甚高,若我们硬逼,我教只怕就要生生分作两家了。我教如今虽不能扩张,但上下一心,教众用命,外人难以攻克,是立于不败之地。若闹起内讧,则是自毁基业。”
“那……硬的不成,只能智取?”洪琉说得有几分迟疑;她自问不长于计谋。
“嗯。我们再想想办法。”忽然他顿了顿,“莫二当家送走了吗?”
洪琉抿了抿丹唇,“已平安送走了。师兄,我可看不明白了,当初你一力追着人跑,如今她也有些松动了,你却又拒之门外,莫不是拿她耍着玩?”
庄襄摇头苦笑:“今时不同往日,若叫她再跟着我,哪有安稳日子可过?”见洪琉还要说甚么,他摆摆手。
待二人离开,庄襄皱起眉头。他又何尝不想与莫露泽共结连理?实在是——
忽然他脑中似有针刺一般,头颅仿佛千斤重,眼前发白,浑身战栗,冷汗涔涔。
他摸向腰间铁扇,在扇骨上用力一掐,十指连心,痛楚叫他清醒了些,“又……又来了……”他颤巍巍往怀中掏摸,想取一颗清心镇痛的药丸,只是终究不敌眩晕之感。
一声闷响,他已软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