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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 1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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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进了东南地界,路上便时常能见到服饰装扮迥异的外族人。
外族人分熟番、生番;所谓熟番,便是与汉人亲近、受皇丰管制的各个外族;生番则以夷人主,为皇丰大敌。
宁衍宗经略东南后,原榆州知州吴正通与他一拍即合,一力推促汉番融合,如熟番打散内迁,允准汉番通婚,州学县学收熟番学生,辟番人蒙学馆,教番人子弟以汉家经典。几年下来,熟番服膺,亦有不少生番部族归化。以此功劳,朝廷大加奖掖,拔擢吴正通入朝;他留下的空缺,现为通判谭启权知。有风声说,这通判磨勘圆满,不日也要往京师挪一挪,故此卢天佑倒不需担心因挡了升迁位置而遭谭启忌恨。
行至榆州城外,不想谭启竟率一众属官吏员迎接,卢天佑忙执后辈礼,给足谭通判面子。谭启资历老,品级亦高些,本不必出迎,乃是看卢天佑背后的杨池物杨相公的脸面才来,越是如此卢天佑便越不能有骄矜之态。
文武不相统属,宁衍宗或是麾下将领出迎难免落人口实,便都未至。
官员应以公事为重,不过初到生地,先安顿住所也是应当,交接之事可暂缓二三日。
这二三日的宽限,也是新任官员的表态——给你时日,将先前的亏空补上,或是账目做平,日后他便不追究。
卢天佑初来乍到,资历也浅,不便戳破脸皮,便循旧例,将日子给足。
此番上任怕是要在东南长住,故此他不厌繁琐,将京中的东西都带了大半;另一些晚些时日由家眷带过来,免得太过显眼。
一番整饬,行李也还未完全安顿下来,卢天佑便叫家人暂且歇息。家中事务,还是待夫人来了再由她一力做主。
忽闻通报声,说是旧识来访。
人生地不熟,若有什么旧识,也就是喻、宁两家了。
见那人进来拜见,卢天佑吃了一惊。果真算是旧识。
“李都知?”
李孟摇头道:“早已不是都知了。先前京城陷落,张唯用作乱,我侥幸逃脱,自觉无颜再见官家,便远避东南,得经略不弃收留,已是白身一个,哪有敢称甚么都知。”
李孟虽说得冠冕堂皇,卢天佑却不全信。这李孟他早有耳闻,当年举发昭王之乱毅然决然,在方术之乱中敢于协章副相矫诏骗走百官,都是铤而走险,一举成功;绝非愧疚而走之辈。
李孟前来传话,所说也不过几样。
“经略相问,知州这里人手可还足够?”
与翰林院的清要位置不同,知州乃亲民任事官,诸务繁杂,需有幕僚相助;又要依仗胥吏施行。知州如流水,胥吏却盘桓当地多年,根基深厚,各个油滑,若是新任知州威势不足,被架空也是寻常。外放来的知州,若只打算混资历,磨勘两年便回京,也就随他们糊弄了;但卢天佑不是这等性子,又准备在东南落户,自然不能任由蒙蔽,自要有所准备。
这番体量,非寒门素户能有,那些寒家出身的官员,若不是自身才干非比寻常,通常也只能束手无策。
卢天佑出身余杭帮,不缺伴当,几个家丁更是身手不差,足以叫人不敢小视。至于幕僚,倒是有些吃紧,除家中一个账房外,便是来游学的杨琬与在京中结识的一个生员,均未曾理过庶务。既然宁衍宗肯帮忙,卢天佑自然不会客气。
“行健多谢经略了。”
待幕僚清点账目公文等物事,交接完了,卢天佑熟悉了公务,出手敲打了几个不安分的吏员,才算安定下来。接见了州下各县知县,又拜访了州中四司使——转运使、提刑官、常平使、安抚使,才去见了宁衍宗。
“见各州县还算是熟理公务,经略使位在四使之上,行健兄如此次序,不怕宁经略记恨?”杨琬自小跟随杨承厚身边,其中关窍很是清楚。
“先拜士子,再拜武人,理所应当。”
四使均是正经进士出身,宁衍宗出身武事,获赐同进士,依此时士林风气,是要看后者的。
宁衍宗大笑:“如此一来,世人都要以为你我有罅隙了。”
“于经略与我都有好处。”
与朝廷讨价还价之后,榆楠路军、财之权已有大半落入宁衍宗手里,若再与路中主政首官交好,朝廷哪还能睡得安稳?便是宁衍宗先前荐与的幕僚,明面上都是与他无半点关系的。
聊起私事,卢天佑道:“余杭帮地处交通要道,将来乱事起,必受其祸。我见家父已有隐退之意,便想劝他随我一同迁来,只是以他的脾性,怕有些难。还要恩公劝一劝才好。”
喻怀仁摇头:“我又不会说话。还是让大哥劝罢。”
喻怀智行事稳重,长袖善舞,卢大乘也是一向喜欢的。
“那便劳烦喻大郎了,若还不行,只有请恩公说一句了。”
毕竟当初喻怀仁出手救卢天佑,是在卢大乘面前显过神通的,只要开口说一句,少不得叫人以为涉神鬼事,自然无有不从。
“不知卢帮主退位后,谁来接任?”
“乃是妹婿。”
卢小娘子虽然对喻怀智有种种心思,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于也还是嫁了帮中俊彦。倒是喻怀智至今未婚,不知是否还惦记着淳于家那位娘子。
宁衍宗笑道:“令妹大婚之时,我都不曾送上贺礼,少不得要补上一份。”
“岂止小妹的?便是我的,你也还欠着。”
“哈哈哈,该罚、该罚。”
又说了些闲话,卢天佑敛色问:“李孟也是你安插的人?”
“我哪有这本事?”宁衍宗笑,“李孟虽不过一介阉人,眼睛却毒得很。他来投我,是要在我身上押宝。若我稍有颓势,他必定会趁机投于他处。”
“这等人不可信重。”
“重倒是可以重。只是绝不能信。”
又详议了朝堂局势,讲到杨承厚一番私心,宁衍宗不由得一叹。
“杨相公已存了死志。如此贤良,不应早去啊。”
“还请经略将来举事之事,着人照看一二,或许——能救下他老人家。”
“那是自然。”
送卢天佑走时,喻怀仁忽然皱起眉头,停下脚步,往前院小门瞧。
“怀仁?”
“无事。”他挥手,“你们自去罢。”
说罢转身离去。
宁衍宗不知所以,自送了卢天佑出去。回来时便见喻怀仁与莫决明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莫决明先前开的条件,宁衍宗俱都转述了,怀仁对他的计划并无意见。不过莫家虽然相助宁衍宗,但莫决明并不亲自出现,如今也只是第二次过来。
不想二人不过初见,气氛却如此微妙。
宁衍宗忙过去打个圆场,一应事务商议完毕,莫决明告辞。
喻怀仁开口:“莫决明以医药入道,小有成就。”
先前便有过猜测,听怀仁证实,宁衍宗也不太惊讶。
“他提的另一件事,实在令我挂心。”
想起莫决明的话,喻怀仁又皱紧了眉头。
——“庄襄明明已修成圆满,却要诓骗我妹妹嫁他,难道不可恨?仙凡之别,你也知道!”
莫决明应不是撒谎。
但连他都看出庄襄身上灵气,为何自己与肩吾,竟都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