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鱼丽

4、第 4 章

　　已近十月，风里带了凉意。这天下午，李铁嘴正坐在他的测字馆里喝茶，只觉脖子上凉飕飕的。才起身要去关窗，便见自己门口来了一大拨人，接着便进来两个年轻人，皆是衣冠楚楚。李铁嘴一边吩咐上茶一边打量他俩：坐下的这一位虽年纪小些，却是器宇轩昂，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看样子像是达官贵人家的少爷；立在边上的这一位，皮肤白皙，身形瘦削，眼神却很锐利，但不知和这小少爷是……
　　进来的正是玉书和青石。至于为何会出宫来这测字馆，还是由几个月前那位求见的严大人所致。那严大人严振礼是先帝宠臣，手握兵权，求见也是为了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上。玉书不能得罪他，却也不想娶他女儿，便一拖再拖不予回复。他这一拖让严振礼很不满，也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什么，却直接去求见了太后。太后深知这严振礼目前得罪不得，便应下他的要求，今儿一早就让人传话给玉书，告诉他半月之后是黄道吉日，准备册封严振礼之女。玉书为此憋了一肚子闷气，小内侍们见他脸色铁青都绕着他走，让他更加恼火。只有青石依旧神色如常给他讲课，声音低沉安稳，他才渐渐平静下来。课后他硬拽上青石要他陪自己出宫散心。走到测字馆边上，他想起冯一松说过这李铁嘴特别神准，便决定进来瞧一瞧。
　　见李铁嘴盯着青石看而忽略自己，玉书弯起食指用关节敲敲桌子不满道：“他是我的教书先生。”
　　李铁嘴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玉书：“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你这测字馆若是也唱戏，我们也可听听。”
　　李铁嘴倒不恼，将纸笔推过去笑道：“那就请这位小公子先写一字。”
　　想到母后要自己半个月后娶亲，虽然青石明说不敢干涉，可哪一点都在提醒他应该履行帝王职责。玉书心里又不大痛快，提笔便写一“半”字。
　　“不知小公子是要问什么？”
　　“你看呢？”玉书说着打个呵欠伸起懒腰。猛然想起平日里母后的教诲，忙收回一只手捂住嘴，又赶快坐好。
　　李铁嘴看看玉书，笑道：“这位小公子快要娶亲了，只是那姑娘不甚得公子心意。”
　　闻言二人皆震惊，这李铁嘴还真是不辜负他铁嘴之名。玉书急急问：“老先生何出此言？”
　　李铁嘴解释道：“这座椅宽大，椅背能露出来。再加上小公子刚才两只手都举起，正好组成写下的‘半’字。这青衣公子站在一边，正好是个单人旁。如此看来，是小公子要有个‘伴’了，因而是娶亲。”说着他故意停了下，慢条斯理地喝口茶。
　　“那后一句何解？”问这话的却是青石。
　　李铁嘴放下杯子笑道：“你既是教书先生，应知‘口乃心之门户’。”见青石点点头，他继续说：“小公子以手挡口，可不就是以手捂心？心不适，可知是对那姑娘不满意了。”
　　玉书在心里连连赞叹这李铁嘴真是神准，他转脸去看青石：“先生可要测一测？”
　　青石不好推辞，他见那砚台略像心形，便落笔写下一“心”字。李铁嘴看看他的字，赞道：“这位公子写得一手好字。不知要问什么？”
　　“既是心字，看来是先生心有所属了。我就替先生问问姻缘。”玉书抢先一步回答。青石本也是随意一写，并未想好要测什么，听玉书这么一搅合，只好无奈道：“那就请老先生为我看看姻缘吧。”
　　正说着，测字馆的仆人过来给两人添茶。他提着茶壶从玉书边上经过，壶嘴正好对着李铁嘴。这一看，李铁嘴不禁大吃一惊，暗自忖度：这心是竖心旁，这公子又着青衣，心青乃为情；这壶嘴是一个口，这小公子的嘴又是一口，边上再立一人，可不正是“伴侣”之“侣”？这小公子不喜他要娶的姑娘，缘是……和这青衣男子是一对？！一向自视高明的李铁嘴也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见两人都看着他，他咳嗽一声，不疾不徐道：“这位公子仪容俊朗，相貌堂堂，以后成亲的那一位，也是人中之杰。”
　　青石本就意不在此，也不追问缘由，倒是玉书道：“老先生，你却并未解此‘心’字。”李铁嘴想想决定还是不说实话：“姻缘原是天注定，这位公子命定之人尚在等待，若是道破天机，反而于他不利。”
　　玉书耸耸眉：“三思之下，焉有真言？不过既是天机不可破，先生再问一个如何？”青石随口问：“不如老先生为我看看前程？”谁知话音刚落，玉书却突然“噌”地起身向门口走去：“先生，天色晚了，要是回去迟了我可是要被娘训斥的。”李铁嘴有些茫然，倒是青石突然反应过来，心里凉了凉，赶紧付了钱就要告辞。李铁嘴这下却拉住他，往门的方向瞄一眼，小声道：“公子你……当真是他的教书先生？”
　　“确实。老先生有何指教？”
　　李铁嘴摇摇头，支支吾吾道：“不。只是……这个……爱怜之意不可多啊。”
　　青石不解其意，却仍是谢了他便出了门。
　　夕阳西沉，给逐渐暗下的天空妆成一抹薄媚。玉书撇开一群侍从，让他们远远跟着，只让青石走在身边。沉默地走到一处安静的巷子，青石才走过去靠近玉书，低声开口：“请皇上恕罪。”
　　听他说话，玉书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却在偏头的一刻感到有什么柔软的物体擦过脸颊，接着就是青石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从脸上蹿到脖颈再漫进心里，有些麻麻的。
　　青石意识到自己的唇碰到了他的脸，脑海空白一拍，下意识后退半步，顿一下才道：“皇上，臣……”
　　玉书隐约见他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现出一丝慌乱，暗自一笑正色道：“朕不怪你，只是要记住——”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第一次直呼他姓名，“青石，你的前程，由朕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