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鱼丽

5、第 5 章

　　半个月后是玉书大婚的日子。大婚前一日，他终于得些空闲休息一日。
　　青石也闲了下来。这日他在家里沐浴更衣，难得悠闲地独自小酌两杯。听家丁说今日有戏听，便请了张贞和一起去听戏。
　　刚在隔间里坐下，却说是主演病了，临时改了出《紫钗记》。张贞和端了茶又放下，突然道：“阿青今年十八了吧？”青石不知为何他突然提到自己的年龄，点头道：“是的。”“可有中意的姑娘要为师为你做媒的？”青石一听这话，猜想他是要提哪家姑娘，便道：“尚未曾有。不知恩师要给学生说哪家的姑娘？”张贞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才道：“为师只是问问。既然没有便罢了。”青石没由来地暗自庆幸他没给自己硬塞一个“夫人”过来，拱拱手道：“学生想婚嫁之事弱冠之后再考虑也不迟。现在为国效力才是第一位的。”张贞和笑笑，端起茶喝一口不再言语。
　　戏罢了张贞和让青石去自己那里坐一坐。进了门，张贞和撇下自己和青石的侍从，连柳三也不让跟着，只留了自家管家。一路上他也不说话，青石觉着这安静让他有些心悸。张贞和让他看在门外，和青石进了房，自己坐到椅子上，也不让青石坐，开口道：“青石，这几个月给皇上讲课觉着如何？”青石回道：“皇上听课甚好，学得也很快。”“那你对皇上有没有什么心思？”青石听他这话问得奇怪，斟酌一下回答：“学生对皇上的心思，不过是能教皇上一些治国之道，对皇上尽忠，为皇上分忧。”张贞和放缓了神色道：“为君尽忠是为臣本份。只是伴君终究如伴虎，皇上对你再好，也得恪守君臣之道。要是乱了心思，哪日惹了杀身之祸还不自知，就麻烦了。”青石拜谢了教诲。两人又谈一会儿话，青石就告辞回家。
　　一路上他都在想张贞和的话。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君君臣臣，不该与皇上太亲近。青石想着自己教皇上下棋时，他完全是一副孩童模样，不似那九五之尊的帝王；而又想到自己虽知那几分为官之道，但到底比不得坐在龙椅上人心思缜密，更善于算计。青石不禁心里一沉，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那帝王对自己的笑意之下，又会是怎样的真实情感。
　　青石心事重重地到了家，回了书房取出棋谱看。胡乱翻了几页什么也没看进去，便想着回房休息。刚走出书房，就见柳三慌张地跑进来：“老爷，皇上来了！”青石反问：“你见过皇上？”柳三道：“除了皇上，谁敢用‘朕’自称啊？”青石这一听也赶紧向门口去迎接。
　　玉书进了门笑道：“先生这里真暖和。先前来过一趟，没有见到青先生。”
　　“臣听戏去了。”
　　“先生好兴致。不知听的什么戏？”
　　“臣以为皇上知道。”
　　听青石温声刺他，玉书不以为然道：“朕最快也得明日一早才能知道。好了，起来吧，朕今日是来找先生下棋的。”
　　青石心思正乱，哪里还对着棋。他拱手道：“皇上，明日仪式繁复，臣担心皇上太过辛苦。今日还是早些回宫歇下为好。”
　　玉书出宫一次本就困难，更何况这次偷偷摸摸出来，要他现在就回去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他放眼看看跪在地上的家丁，伸手就点向柳三：“你来告诉朕，青先生都在哪里下棋？”
　　柳三下意识微微抬眼，见皇上指向自己，他第一反应是去看青石的脸色。偏偏离青石又离得远，柳三略一思考，还是皇上更惹不起，答道：“回皇上，在书房。”
　　“带朕去青先生的书房。”
　　青石跟在后头，暗想皇上的眼光果然毒辣。听说皇上来了，特意让柳三掺和在一干家丁中拜见，他却还是一眼盯到了柳三是自己家中管事之人。青石想着，思绪更加复杂。
　　摆开了局，青石杂乱的心思倒是很快被拉回了棋盘上。只是他未察觉自己今日下手颇狠，杀气四溢。玉书本也是想出宫散散心，倒也不在意自己输得多惨。
　　几局棋后，玉书看看天色，自言自语道：“不早了啊。”青石刚松口气，却听他说：“师兄，你站起来一下。”青石不明所以，还是依他之言站起身来。
　　玉书也站起来走到他边上，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青石身体一僵，刚要说什么，只听玉书道：“师兄，天是晚了，可朕不想回去。”
　　青石心里一软想安慰几句，想起恩师的话语，脑中谨慎之弦却又绷紧了些：“皇上说笑了。明日是皇上大婚的日子了，皇上怎可不回宫。”
　　玉书抱紧些他道：“师兄，朕心里都明白，只有母后和你对朕是真心好的。”
　　“太后对皇上是慈母之爱，而臣不过是尽为臣的本份罢了。”
　　“本份？”玉书冷冷笑一声，“师兄如此，他们可不是这样想。他们不是为朕卖命，他们哪个不是为自己平步青云顶戴添红？”他靠近青石耳朵，虽是轻声却明显有怒意：“那可恨的严老贼，居然直接求见母后逼朕娶他女儿，真是急不可耐要当朕的老丈人啊。”
　　“皇上——封后大典，皇上就不要忧心许多了。”
　　玉书将头枕到青石肩上：“谁说朕要封后了？朕不会封她为后的。朕封她为妃，还是迫不得已的。”
　　青石不自觉问道：“皇上此举是否妥当？”说完一愣，补充道：“臣失言了。”
　　“朕知道师兄是担心朕呢。”玉书蹭蹭他的脖颈，感到怀中人有一阵细微的颤动，“师兄，你抱一下朕可好？”见青石没动静，玉书笑嘻嘻地又蹭了一下他：“师兄，朕可是有时间和你耗着的。”
　　青石又愣了一会，不知皇上到底是信任自己才如此，还是故意试探自己才会如此。可即便试探，也不需如此让他感到尴尬。见玉书确实没有松开手的意思，最终他道一声“臣僭越了”，弯起手臂将手覆上他的背，想想又轻轻拍两下。玉书这才满意地放开他，笑道：“朕回去了。”青石送他到正门，玉书摆手道：“青先生，莫要送了。”
　　青石站在门口目送玉书离开。此刻月光柔和，铺在地上；天空澄澈而明净。想着张贞和的话语，又想起李铁嘴那句“爱怜之意不可多”，眼见这明朗之景，他一时却只觉迷茫，不知命运要将自己往何处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