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天镜》水三

5、 肆

　　自从花菜那日以后，接连一个月安若素都未曾来过合欢宫，牧晚也无在意之处，依旧每日休息，看书，休息，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不，还是稍有些不同的，就是这些日子多了的一项，每日听小童儿已经说了很多遍的唠叨。
　　“不守信用！明明说好来的又不来！龙君，这种人真可恶是不是！”
　　“唔。”牧晚看着书无意识的点头。
　　“害我准备那么多陷阱都没有人来试！龙君，你说可不可恶？”
　　“嗯……”
　　“龙君你说他本来来的那么勤快，怎么突然不来了？”小童儿疑惑。
　　“唔，嗯。”
　　小童儿泄气，“龙君啊，我是问龙君为什么，不是要龙君说嗯阿！”
　　牧晚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小童儿，双眼迷茫道“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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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童儿又开始一边跺脚一边唠叨，
　　“龙君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不觉得他这样很可恶吗！”
　　“嗯。”
　　“明明每天都来，让人家都习惯了，却突然不来了，他不知道习惯很难养成，但一旦养成就很难改的吗！”
　　“嗯。”
　　小童儿却也不生气，继续道，“龙君你就被他影响了！以前龙君明明每日早上起床在房里看书，下午到殿内睡觉，可现在呢，早上一起来就去殿内看书，直到晚上才回房睡觉！”
　　此话一出，牧晚和小童儿自己都安静了下来，小童儿偷偷瞥牧晚的脸色，见他并无异色才安心下来，懦懦道，“龙君，小童儿先去做事了。”
　　牧晚有些发懵，自己真的为了安若素改变了习惯？好像是的，他不来了，为什么自己还是每日到殿中看书？
　　想起那日关于折花与不折花的对望，还有安若素离开前那粲然一笑的明日再来。
　　既然说了明日再来，已是多个明日了，为何还没来。
　　除非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童儿。”牧晚唤道。
　　“是。”
　　“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啊？”小童儿不解，外面没什么声音啊。
　　牧晚叹气，“去天界，看看天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童儿愣了一会，点头退了出去。
　　希望只是安若素失了对自己的兴趣吧，若是天界出了事，自己该何去何从，早已没了当年的心思的自己。
　　小童儿有些欣喜也有些担心，自己是多少年没看过龙君关心天界的事了？自从进入合欢宫那一天开始，龙君就失了心，再也不管世事，如今却……小童儿也只得叹气一声出去打听了。
　　他知道对于龙君而言，安若素是个特别的存在，依龙君的性格若是真的不喜欢安若素来合欢宫那么安若素定是连九十九重天也上不来的。
　　纵容了这么多次，他又怎不知道。
　　牧晚想继续看书等着小童儿回来却发现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扔了书耐心等着，只是这么多年，每每一个人闲下来时脑海里却总是回想起当年的事。
　　回想起大哥的死，回想起素素的眼泪，回想起一片刀光剑影和自己的白衣被血染红的模样，那是个英雄的时代也是个英雄逝去的时代，盘古早死，黄帝和蚩尤也已死，西王母归隐，天界也稳定了，人间分割，战神都无所事事了自己才出生，听着先人的光辉无处抒发，与自己相同的还有大哥，北斗。
　　然后，这股无处抒发的英雄豪气被温柔所磨化，被素素的善良而消融，只想着守护素素，守护素素所在的人间。
　　等了许久，小童儿才急匆匆的归来，跑着进来还满脸的惊慌失措。
　　“龙君龙君！不好了，北斗七星，北斗七星君反下天去了！以武曲为首，占了魔界带领魔界的人要打上天，玉帝要二郎神和李天王同去追捕，说是就地处决呢，安若素也跟去了，”
　　小童儿说完就开始喘气，显然是跑急了，他看着牧晚，可牧晚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淡淡的盯着石案上的书看。
　　他们终究还是选了这一步。
　　“文曲呢？文曲也反了吗？”
　　小童儿庆幸的说道，“听说文曲星君没有反，但是为了避嫌自请闭关去了。”
　　不对，安若素只是隐隐觉得不对。
　　“北斗七星向来同心一体，不可能独独留下文曲一人。”
　　小童儿看着牧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已经交战了吗？”
　　小童儿点头，“半个月前就打了。”
　　“现在打到哪了？”
　　小童儿道，“现在还在人界，叛军好像被天兵克制住了，一时半会天界是不会受影响的。”
　　只有六人的北斗七星不可能攻得下天庭，就算是有魔界助阵也是一样的，为何文曲不和他们一起，就算文曲不想反也会为了兄弟去的，就想当年。
　　何况，文曲是恨着天界的……
　　安若素！
　　难道真的，只有一个安若素是放不下的嘛。
　　也许，这几万年的仇恨真的被他三言两语就稀释了。
　　看着外面合欢花飘飘扬扬，牧晚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
　　“我下天界一趟，你在宫中等我。”
　　“什么？”小童儿大惊，“龙君你要出九十九重天？不可以啊，玉帝明令禁止了的！难道龙君你还没有放弃！没可能的！不要让玉恒星君伤心啊。”
　　牧晚叹气，“放心吧，不会的。”说完化作一团紫气直向人间而去。
　　正在和王母下棋的玉帝突然一怔，看向天边一道紫气飞奔而去，王母显然也看到了，手一抖，手中拿着的黑子掉落到棋盘上。玉帝笑道，“你这一步下的，真是好啊，堵了我大片棋子啊！”
　　王母皱眉，“你没看见吗？刚才那道紫气明明就是……你还有心情下棋！”
　　玉帝笑道，“这一步虽然绝，但也不是死局啊，走这一步，反而才有生机，你以为当年玉恒以命相换的只是牧晚的命吗？我们就看着吧，现在的牧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拥有雄心壮志的他了，或者说玉恒的话早就磨光了他的心气了，更何况还有若素。”
　　“若素？”王母顿悟，“难道牧晚他？只是若素那孩子的性子，只希望别出乱子才好。”
　　玉帝叹气一声不再看棋盘，站起身直视远方，“你说，那时我要文曲教若素是好是坏。”
　　王母道，“事已至此，就算是坏也回不去了。”
　　两人再没说话。
　　三万年都没有来过的人间，人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模样，牧晚站在闹市的中心，随着人群无意识的走着，惶惶不知所措，不知去哪。
　　“小哥。”牧晚拦住一个行走的路人问道，“最近哪里有天灾吗？”
　　那男人像是出门做买卖的人，手里还扛着两担东西，热心的告诉他，城西一座山上，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常有落石，时有火灾，怕是哪里吧，反正最近是没有什么人敢往哪里走去了。
　　牧晚道了谢问明了路，便向城西而去，也许当日休战，牧晚上山的时候没见着落石飞火，只是不知营地在哪，就只能慢慢找，所幸没找多长时间就看到了很显眼的天界旗帜。
　　营地内天界众仙正在开会，托塔李天王坐首位，左下依次是二郎神，金吒木吒，右下则为安若素，哪咤，刚没说几句话，一个天兵就进来传话。
　　“禀告元帅，门口有一位神仙来找若素皇子。”
　　安若素已经，找他？那是谁？“可知是谁？”
　　天兵摇头，“回禀若素皇子，属下不认识。”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认识的神仙？难道是散仙？安若素道不这样想，他不认识什么散仙，唯独认识一个别人都不知晓的，不会是他吧？不可能的……
　　“传他进来！”李天王说道。
　　天兵下去带人，过了一会天兵回来了，身后却没有跟人。
　　“怎么回事？”李天王不怒自威。
　　“禀告元帅，那神仙说，说只见若素皇子一人。”
　　安若素问道，“那人可是一身白衣好看的很？”
　　天兵脸色一红道，“是。”
　　安若素倏地一下起身，真的是他！他竟然出了九十九重天！
　　“皇子认识？”李天王问道。
　　安若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道，“是，是我旧识，我就去见他。”说完连招呼都没打就冲了出去，看的人一阵奇怪。
　　出了大营果然看见敖牧晚那惯有的，一身雪白，雪衣雪颜，淡然的站在那里，仿佛天地都不堪入目，静静的看着他，不准备说话的样子。
　　“牧晚？”安若素至今还有些不确定。
　　“是。”牧晚点点头。
　　安若素笑了，“牧晚。”
　　敖牧晚淡淡道，“我依约和你同来人间。”
　　两人对视良久
　　安若素坦然笑道，“怕是为了北斗七星来的吧。”
　　敖牧晚没有否认，安若素也不介意，
　　“帝父发了命令，北斗七星犯上作乱，要就地处死拘押魂魄的，如果你想救……”
　　“我不是来救人的。”敖牧晚打断道，“我是来了结的。”
　　“了结？”
　　敖牧晚点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让我来抓住他们。”
　　安若素沉默半晌问道，“为什么？”
　　敖牧晚直视他，第一次露出了淡然以外的表情，是愧疚，还是什么。
　　“因为，在三万年前，我是他们的首领……”
　　安若素的手松了握握了送，始终没说出一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说几句话，不用惊动李天王了，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
　　“我没准备和他说，就算你要救人，我都准备帮你的，就算你现在依旧是他们的首领，我还是会帮你的，因为我前几日才想明白，我……”安若素抬头，敖牧晚有些吃惊，他的眼中满是脆弱，“你，可信我？”
　　敖牧晚终于笑了，笑着点头，“我信。”
　　安若素也笑了，笑的灿烂，笑的很有若素皇子的骄傲。
　　“那么，现在可以听我说一段故事了吗？”
　　“其实三万年前，直到现在我都不是仙而是魔，本来龙族被封为仙道，但只有我是不被原谅，可能因为我是上古时期天地调和产生的神兽，所以身上的气息有别于一般魔道，所以分辨不出来是仙还是魔，或是说大部分气息还是仙。”
　　“三万年前，是我刚拥有人形的时候，我与玉恒星君，素素结识，我们一见如故，结拜为手足，玉恒是大哥，我是二弟，素素是三妹，后来还认识了北斗七星，那个时候的天界虽然刚稳定但是和现在是一样的，天规甚严，仙凡相恋是有违天道的，但是大哥明知如此还是违背了天规，爱上了三妹。”
　　“后来的事情，你猜也能猜到，天界抓了三妹上天，逼大哥回天庭，我和大哥还有北斗七星就救她，天界抢，我们救，天界抢，我们救……”
　　安若素看的出来，敖牧晚回忆时有一种幸福，也很伤心。
　　“但是素素她只是脆弱的人类，她受不了多次的抢夺，她身体太弱了，何况当时，当时她还怀有身孕，在一次交锋中，素素的孩子没了，自此以后，素素便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有些疯癫了，但大哥依旧爱她，很爱很爱。”
　　“只是我和大哥从此救带着素素东躲西藏的，还为此多次受伤，素素再也受不了每日看着大哥和我早上好好地出去，但回来时却满身伤痕，只是为了给她找吃的，我们是仙是魔，不吃是可以的，但她不行，何况她刚刚小产！”
　　“后来阿，她自己去找到了天兵，被带上天庭，要求天庭不要再追杀我们，灰飞烟灭了。”
　　“我知道，大哥虽然一直不说，但是大哥一直很内疚，他认为都是自己害了素素，他认为都是自己害了我们不能回到天庭。但是我知道不是！是天界，天规，是他们的错！人和仙为什么不能相爱？难道仙就不能有爱情吗？”
　　“大哥听从了素素的遗愿回了天庭，当一个不问世事的散仙，但我却统一了魔道，带领着北斗七星君和魔道众人打上天去！后来，虽然我拥有强大的实力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北斗七星都各自负伤，我也被天兵天将围困住了，大哥来救我，然后全身是血，为了我，全身是血。”
　　“大哥以自己的命换了两个抉择，要么进九十九重天终身不再出来，要么去化龙池，洗去一身魔性，转世投胎。”
　　敖牧晚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说的都有些累了。
　　“为什么……”
　　敖牧晚无所谓的笑道，“为什么我要反上天？为什么大哥不支持我？为什么人类那么脆弱？”
　　安若素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只是心中一堆为什么，却不知道要问什么为什么，好像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一切又是这么的不合。
　　“大哥是希望我可以投胎做人的，他临死之前对我说，他和素素不能完成的愿望希望我来完成，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有来生了，但希望我做一次平平淡淡的人，我辜负了他的愿望，我不想忘记，后来北斗七星被玉帝招安，封为北斗七星君。”
　　安若素叹气，“我懂了，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