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九庭

2、大婚之夜

　　韩鹤一把将我推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疯子！你们依云人都是疯子！”

　　我依靠在一旁的桌子上，乐不可抑，笑得弯下腰去，几乎流下泪来，没了公主的姿态，如同一个疯子。“我确实疯！这皇宫里的人早都疯了！哈哈哈哈……”

　　他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杯碗碟盘碎了一地。雕着大红喜字的红烛轰然倒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终于熄灭，“闭嘴！”

　　我望着满地狼藉，心如同一滩死水，猛地停住笑，抬眼看他，“你和我也什么差别，你身旁可还有一个关心你的人么？我们倒是很般配。”

　　言语间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纸条，想依靠它获得更多的力量。

　　那是从翡翠牌上取下来的，翡翠牌上有数个空心的翡翠小珠，哥哥便将纸条藏在里头，跟我道别。

　　上面是哥哥龙飞凤舞的大字，不多，只二十余字，“来生我必要做一个好哥哥，我们生活在普通人家，和谐美满。”

　　韩鹤显然不想再和我这个疯言疯语的人呆下去了，坐回床上，整理衣物。目光阴翳地看着我，喘了几口气后，大声喝道：“来人！将华婕妤带到她的寝殿去！”

　　恐怕在韩鹤好色之名如此风传的时候，我是唯一一位能够证明他清白的人了。

　　成亲第一天就被赶走，我还是夜辰帝登基以来第一人。据传夜辰帝夜夜笙歌，第二日上早朝，仍不觉劳累。不过这也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的寝殿唤作清秋殿，地处偏僻，与周围的宫殿都相隔甚远，平日里连路过的丫鬟太监也不见几个。

　　在好似冷宫的清秋殿中呆了三日，我终于等来了依云月华帝服毒自尽，其叔父杜望登基的消息。

　　这个“好消息”是韩鹤特意派人来通知我的，他传口谕道：“朕如汝意，相携与老！”

　　当时我正蹲在殿外的院子里和宫女们玩她们儿时的游戏。儿时除了陪母后诵经念佛，就是学习琴棋书画、舞艺。她们这些小把戏，我玩的不亦乐乎。

　　我们在地上放了一堆石子，依次将它们拾起，不掉落者就赢了。

　　小太监传完口谕，一直立在一旁看着我。周围几个宫女相互看看，小心翼翼开口道：“娘娘？”
　　我呆了一会儿，突然嘴角微弯，笑了起来，“你回皇上，臣妾谢他成全。”

　　言罢，一脸不甘心地起身对那些尚且呆愣的宫女们说：“愣着干什么！我还差一个石子便赢了，你们可不许耍赖！”

　　手心的石头却因为太过用力，嵌入我的掌心，发出火辣辣的疼痛，我似乎爱上了这变态般的疼痛。

　　越是痛，我便越是用力，越是开心！

　　入夜，我被冻醒，裹着薄被坐起。

　　想到梦中和哥哥相处的场景，不觉间脸上一凉。手触到泪水，心中愈加冰冷。我拿出身上的翡翠牌，将它贴在心口。刺骨寒意袭来，往日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

　　我从来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却也从来不是一个寻死的人。在我尚且不明白什么是爱时，父王不爱母后这个事实就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心口。

　　母后死时我也尚小。哥哥勤于政务，从没有人告诉该如何与人相处，我对所有人的情感也是淡然。此时此刻我才深深感到了痛苦和想念，生平第一次有了为何要活着的念头。

　　我发觉我竟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除了乖乖地生活在这宫墙之内，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这样的念头在第二日醒来之后便也淡了。我一早便高高高兴兴地去寻人玩乐。
　　服侍的人在我背后议论纷纷，无非是我冷血无情的话题。渐渐地，她们也开始疏远我，我成了真真正正的一个人。

　　可是自那日以后，我几乎每日半夜都要从美梦中惊醒一回。

　　衣被冰凉，满脸是泪。

　　从太阳升起时那夺目的绚烂直到最后一抹残红，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殿前发呆。

　　服侍我的宫女紫苏实在有些看不惯我的样子，来来回回在我身旁走过，发出不小的动静，见我仍旧没有反应，这才开口劝道：“昭仪。您长着倾城容貌，却这样被丢弃在一旁，难道您不会心有不甘么？难道你想要这样一辈子关在这清秋殿里。”

　　我充耳不闻，依旧每天整日坐在殿前，看日出日落，风起风停，或蹲在院子里看那些小虫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我是求之不得。

　　只可惜，只要韩鹤还有一日挂念着他的妹妹，记恨着哥哥，那么他便绝不会这样将我放了。

　　这里偏僻，院子中的树大都长了百年。这几日天气尚好，冰雪也渐渐融化。我闲来无事时，也爱在树下小坐。只可惜夜璃虽不像依云那般常年雨雪，但却阴冷湿润。对于我来说，反倒更加难捱。

　　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缩在并不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手在那些讨来的廉价宣纸上题诗作画。

　　这几乎是我最最快乐的时光，在我的画中哥哥还未死去，父皇深爱着母后，我们在依云难得的艳阳天里出巡。

　　宫女们对我这样行为实在嫌弃，在宫中女人所要做的就是讨得皇帝的欢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是提前将自己打入冷宫。

　　皇帝不待见，加上他特意关照过制造司，侍官们自然也没有好脸色。清秋殿的吃穿用度都很是紧张。她们看出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主子，纷纷求人送礼。这几日来，我殿里的宫女已经走了不少。

　　被窝越躺越凉，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院中的树并未落叶，我沿着院中的小湖往外走。突然听见几声小鸟的哀鸣，两只小鸟在杂草推中挤在一起取暖，身上还带着一些干草。我抬头向上看，那里有个有些残破的鸟窝。看来因为雏鸟的到来，他们一家选择在夜璃渡过冬天。

　　我回到房中，将被子撕下一角，走回去。用它们包裹着小鸟。脱去繁重累赘的袍子，手脚并用往上爬。

　　好在我从来不是一个娇贵公主。

　　当我坐在树杈向下看时，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从这里，虽然不能跃过高高的宫墙，但是可以看到很远处的宫殿。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影。

　　当下决定，以后无聊时便来这里坐坐，我努力向依云的方向张望，我想那里一定是一片笙歌。
　　没了一无是处的公主和久不上朝的皇帝，取而代之是勤政爱民、盼望王位已久的皇叔。无论是那些官宦还是百姓应该都很开心。

　　还有他，皇叔早就赏识他，恐怕加官进爵，美女金钱是少不了的了。只希望他能找到心中白衣如雪，纯净完美的贤妻。

　　突然一声暴喝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喂！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我低头一看，韩鹤穿着绣着无数张牙舞爪、气势夺人的巨龙朝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目几乎眼喷出火来，气急败坏地看着我。

　　我偏头往下看，那次晚上并没看清他的模样。现下阳光正好，微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本就不凌厉，这样就更加温润文雅了。我晃了会儿神，像是遇上了一个久不曾见的故人。

　　愣了几秒说道：“嗯，这里景色很好。”
　　韩鹤的脸色更黑了，大喊道：“你以为这是哪里？还不给朕滚下来！”这么一动，那些温和的气氛便全然消散了，他像一只挥舞着爪子的恶狼，恨不得将我扯下来。

　　我本就不愿与他纠缠，这样就更加不愿意下去了，抱紧树枝摇摇头。他气的直跳脚，将双手背在身后，“你……你。好，你想呆在那里是吧，那好，你就一辈子呆在那里吧！”

　　说罢转身欲走，我突然想到自己的死穴，他这一走，我莫不是要冻死在这树上。急忙唤住他，“你别走。”

　　他回身凶恶地瞪了我一眼。半倾着身做出随时要走的姿态，目光不耐。我对比了一下被他羞辱和冻死在树上，果断厚颜无耻地说：“我只会上树，不会下。”

　　反正被他看见我爬树，也没什么仪态可言了。

　　韩鹤也不言语，保持原状定定地看了我几秒，才微勾唇角嗤笑道：“不会下？呵呵，不会下。那你好好的爬什么树。”

　　我不说话，只是恳求地看着他。他原地转了一个圈，脸上的怒气烟消云散，有些无力地说：“那就给朕摔下来，放心，虽然有点痛，但是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我看出他并非开玩笑，往下看了看，咽了口口水。先前爬时还不觉得高，这样看下去倒有些头晕脑旋了。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帮我了，便也硬气一回，佯装不屑地仰头说道：“也不是很高，你等着，我这就爬下来。”

　　身体紧紧贴着树皮，有些狼狈地双手双脚地巴住树干往下爬，爬了一会儿，胳膊有些痛，我偏头去看，已经被粗糙的树皮给磨出了血痕，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皮出血了。

　　转头去看韩鹤，淡定地宣布道：“我不行了。”他点点头，和煦一笑，耸耸肩，立在一旁看着。

　　机油表示文案吐槽无力，好吧，我努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