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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夕华出嫁 ...

  •   小珠为我簪上最后一朵白色绢花,这场华丽浩大的装扮终于结束。
      铜镜里显现出一张妆容华丽,脸色苍白的脸。我闭上了眼,眼前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也消失不见。

      这本是个大喜的日子,但大家似乎都兴致不高。

      回头看小珠,她几乎忍不住要崩溃大哭。我没再看她,独自推门出去,长廊两边跪满了人。他们或目光沉痛地看着我,或低下头小声哭泣。

      我仰着头,生平第一次像一位公主一样走的那么盛气凌人,那么高傲卓绝。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月白宫。

      往日生机盎然、一尘不染的月白宫早已消失。荒废的院子里疯长的野草,似乎想高过宫墙去。

      我站在宫门前,伸手欲敲有些生锈的门环,顿了顿,终是将手放下,低声道:“哥哥,我要走了。你出来见见我罢。”

      里头传来酒壶在地上滚动,相互碰撞破碎的声音。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之后,门发出陈旧的钝响,终于打开。

      不过十个月的时间,昔日享誉六国,战无不胜的月华帝身形削瘦,身上月白色的袍子染着杂尘,满脸都是杂乱的鬓发,双目凹陷,往日俊朗的面容没了生机。

      我心中瑟瑟,挤出一个笑脸,摸了摸他不成形的脸颊,“哥哥啊,你千万要保重。”

      他目光呆滞地握住我的手,眼睛仿佛透过我望着别处,喃喃自语道:“你可以不用去的。真的,别去,你明知……你明知。”

      我双眼微阖,轻轻摇头,满头的簪花钗饰随着我的动作剧烈的晃动, “我生来是公主,享了别人享不了的福。国之至此,我总要做些什么。哥哥你也知道的,天下没有白得的东西。哥哥,你应该知道的。”

      杜言双目一闭,干涸的眼窝却再也挤不出泪水,放开我的手,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坍塌,整个人重重摔在门上,“小语,对不起。”

      “不用,哥哥。你二十八年来都是为了国事,你并没有错。只是现在该轮到我了。今天城中起了风,我叫人给你添件衣服。“我浑身脱力,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失了神采,如同一副空皮囊的样子,心中一空。

      “你不必出来送我了。”

      杜言瘫倚在门边,闭上眼,仰起头,启了启唇,最终还是起身往里走。

      我低着头,将那些想要决堤的情绪偷偷藏起来,这才抬头说:“你若真有心为我,便该好起来。哥哥,此时一别,恐怕再难相见,你不送我些东西留念么?”

      杜言顿住,良久转身,手上拿着一块翡翠牌。

      那是他及冠时,我送他的礼物,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是偷偷拿来的剩料,却是我亲手所刻。
      母后念佛。我刚出生,她便找来晋慈、晋慧师太,将寝殿视作禅房,日日吃斋念佛。因此我便成了如今的性格。

      父亲说我愚笨木讷,世人说我是冷傲高贵,哥哥则宠溺地称我为小木头。但我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如同一块没有情感,没有表情的木头。

      因此我二十岁却仍未婚配,更没有出过宫门一步。

      我身边并没有什么东西,便走过去,抽出杜言腰上的小刀,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繁复的发髻被我弄得微散,我不管不顾地将它们随意别在耳后。杜言默默握住我的手,将刀一推,手上的力气大的惊人,透着无比的决心,“把它也拿着吧。”

      我摇头,笑着看他,抽出手,将刀放回他的腰间“这是好事,不需要这东西。哥哥,我走了,你不必常想着我。只需……只需想着,无论如何,你都不是孤单一人的。”

      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都吹着唢呐,欢快悦耳,掩盖了沿路百姓的哭声。

      我掀起盖头,透过珠帘的缝隙看外头那些悲伤的陌生的脸。我明白他们不是在为我哭,是在为这个昔日强盛的国家,如今却要靠唯一的公主和亲换来生存而哭。大概,此时我抵死不从,以身殉国,他们会更加高兴。

      我放下盖头,他没有来。也罢,从此依云过往种种真的只是一场旧梦了。

      十月前,杜言亲手处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为国家付出了所有,这件事之后,我便知道这一切估计到头了。

      相对于他,我所做的倒显得懦弱,我预感到了事情的发生,便想着办法逃避。我生来害怕面对,因为太过年幼的时候,就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从那时起,我就自欺欺人,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切看起来都变得幸福和谐。

      杜言说我是公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显得懦弱,不能动不动就哭,更不能没用地想要寻死。因为我是一国的公主,代表着皇室的尊严。所以我用国家大义来束缚自己,欺骗自己。

      看,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到你该退场的时候。

      月华喜欢的女子才是位真真正正的公主,她不仅长得美丽,惊才绝绝,更加果断聪慧。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能配上哥哥。如今她死了,而我却要嫁给她的皇兄。

      那个以荒淫残暴而威震十六国的暴君!

      依云和夜璃相隔的不近,加上这浩荡的队伍和闻风而来的民众,和亲队伍整整走了花了三月余的时间才到。

      等到了夜璃,这里已下了三天的大雪。

      我全身缩成一团,期望保留多一些的温暖,华美的衣物被我蹂躏的不成样子。
      望着走过街道堆积的厚雪,透过道路两旁拥挤的人群的缝隙,偶尔可以看到穿的如同一个肉粽,疯跑的孩童。心道:“这果真不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喜袍虽美却不严实,保暖。寒风刺骨,只好掩紧帘帐。若是我冻死在这轿子上,倒也能给各国臣民们提供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偏偏在入城后,依云派来接亲的内官送来一件冬日的喜袍,“娘娘您先穿上吧,这是皇上让工匠们连日赶制出来的。夜璃少有下雪,如今娘娘一来,就下起了瑞雪,看来娘娘果然是天赐福星啊。”

      我并不言语,却也清楚,这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很快,我如同随人摆弄的一个木偶,被人搀着入了宫,与那位看不见的暴君行了礼,被安置在寝殿等待着临幸。

      虽然是一国公主,但我却只能当一个婕妤,所以我的存在确实是一个天大的耻辱。

      寝殿里的宫娥们站在四周,却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可以想象我夫婿的品行了。我不知坐了多久,只知道透过盖头的微光,从我坐下时的火光大盛到苟延残喘。

      正当我昏昏欲睡时,门终于被打开,“下去吧!”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众人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他的声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有着某种不耐烦的情绪,却充满磁性,显得温柔平和。在我想象中它本该是尖锐刺耳,猥琐不堪的。

      眼前的盖头被掀起,一双微向上挑的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不知是不是我见过的男子不多,我竟然觉得他十分好看。他面容沉静,审视着我,像个对万事充满好奇的孩子,实在无法和那个暴君联系起来。

      韩鹤有些不屑地挑眉一笑,“夕华公主,朕长得好看么?”

      我面无表情道:“我们已经成亲,你应该叫我华婕妤或者像哥哥一样唤我小语。”

      韩鹤噎了一下,一把丢开盖头,坐在我身边,倚着床头看我,将冠带随意摘下丢在一旁,满头的青丝落在肩上,在烛光的映衬下反射着光亮,“你倒甘之如饴。将刀放在哪里了?”

      我转头看了看他,起身将地上的冠盖捡起,将上头的毛穗梳理整齐,幽幽道:“刀?大喜之日用不着那种东西。”

      韩鹤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解,“朕年幼时,听过不少关于依云先帝的故事,也曾心生仰慕,却不想他的后人成了这幅模样,你当真给你的父王母后丢脸。”

      我面色平静,将冠盖放到桌上,直视他道:“我年幼时也曾听过夜璃先帝的故事,对他登基初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敢苟同,如今看来,你倒是尽得先帝真传。”

      韩鹤哼笑一声,起身向我走过来,目光深邃,嘴角带着嘲笑,“朕还真以为你没有火气呢。逞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朕看你也不笨,难道你不知道朕为什么要娶你吗?你倒是说说,朕该让你什么时候死,怎么样死,才能让杜炎尝尝和朕一样的丧妹之痛呢?”

      对面镜子前的烛光猛地跳动。镜中的人启唇微笑,发髻散乱,衣物皱的不像样子,嘴上抹的唇脂红的如同烈火,脸却苍白如纸。

      因为平日极少笑,原本温婉的笑容硬生生显得有几分诡异,“哥哥是那么聪明的人。他怎么会等着你报复呢,你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如今你杀了我也好,疼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韩鹤猛地靠近,声音低沉危险,“你说什么?”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情反倒好了不少,手轻轻楼上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边,恶毒地说:“韩鹤,你想要我陪着你么?好啊,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痛苦一生吧。”

      相互折磨,相互憎恶,总比无声无息地死去好得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夕华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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