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何夕》风缎

3、君笑百媚生春风

　　说来奇怪，自从小花生气不再理我以后，半月间，我周围却围了无数的散妖。
　　我上山，它们就上山，我下水，它们也下水。无论我干什么，它们都是睁大眼睛，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样过了一月，我终于受不了这样没有隐私的生活，只好向它们恳求，诚恳到只差跪地不起了。
　　“求你们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跟我做甚啊。。。难道看够满三日就能享荣华富贵么？！”
　　它们的回答很让我惊讶。
　　说我是灵山女眷入石化灵，跟着我一起修炼事半功倍。
　　“对不住。”我诚恳的正色告诉他们，“我没有这个功能。”
　　对于这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东西，我已经听烦了，也不想费劲去了解。虽然他们都突然变得很客气，但时间一长，我却对水巷山心灰意冷。
　　前几日，我想尽办法甩掉这些尾巴，偷偷溜去了西边伏鹿族的地盘，在那里遇到了一棵槐树王。作为一个八千年的妖怪，我与他相聊甚欢，他无意间讲起了很多关于人间的事，据说他的主子就是常常来往人间的妖怪。
　　我待了一天一夜，对人这种生物的兴趣已经不是一点半点。盘算了几天，终于捡了个凌晨抛开这一地蠢妖，去人间开辟一片崭新天地。

　　今天的天气已不像之前那样冷了，我不惧寒冷，又不用进食，走起来两袖清风。午后的山间，太阳照射的地方雪化了不少，山终于露出了一点它本来的面目。我一路向东，路越来越有迹可循，也越来越宽阔，不知觉间已经过了魔界地界。
　　这时，天空却风云乍起，阴云压顶的速度比眨眼还快，翻手之间就落起了大雨。
　　我作为一个石头，本是不怕雨淋的，但现在化身穿了一身衣物，又要入人界，这衣服弄湿了麻烦，倒不如学人去避一避雨吧。据说下雨，人都是会避一避的。
　　这雨下得忽然深得我心。
　　我看前方的大树下似乎有个小山神庙，学起槐树王口中描述的样子，两手遮住头顶，轻快的奔了过去，嘴边忍不住的笑。

　　山神庙一身褪色的朱漆剥落了不少，挤在树林里显得又小又破。头上一朵低云，仿佛把它又压低了三分。那雨水顺着凹凸的瓦檐落下，在门前形成一道透明珠帘，雨水闪烁中，它一身被洗刷了一番，此时便显出鲜艳的颜色来。
　　我抱头在庙前刹住脚步，表情显得很担忧。因为我发现那庙里已经有三个人在避雨。
　　我楞了楞，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站在庙口一阵打量。

　　逐一看去，最外面的是个跟石头一样粗糙的汉子。一看就是做体力活的，虽然头发也好好的束在头顶，但下巴上的胡渣实在不能让人把他和干净联系到一起。
　　我心里的担心如潮水般涨了起来。如果天下人都长这个样子，那我来人间岂不是个天大的错误么。
　　我继续看去，第二眼入眼的是个黑衣小童。年纪十一二，相貌可爱。但我好感度刚刚上升却又瞬间落了下去，因为他微蹙眉头盯着我，眼神好像在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我放下手来，深受打击，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一月被那些散妖天天捧着惯坏了，心中的不爽突然拔地而起。
　　得了，反正我又不怕雨，就这么趁雨沉浮到人间也不错啊，我转身准备走，脚还没有迈出去半步，却听庙里传出一句话来。
　　“小姑娘，外面风大雨大，若是嫌弃这地方小，我誊个地方给姑娘可好？”
　　不知道为何，那声音穿过了天上的风雷，空中的坠雨，直直奔向了我的耳朵，听起来不大，音色却是温润如玉。
　　我回头一看，那人坐在黑衣小童的身后，一身白衣如他的音色，在那幽暗中发出珍珠般的白色辉光。他没有抬头，我回眸只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
　　我楞了一愣，倒回两步，有些呆住似的站在庙口，平生第一次在心中浮现出了矜持这个词。
　　“哈，再不进来，全身可要湿透了。”
　　那白衣公子携着黑衣小童往右侧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便着魔般的走了过去。
　　我乖乖坐下，转头呆呆看他，却发现他也正转头看着我。
　　刹那间，除了三千年前那一个闪电，我好像又被什么击中了。

　　他看起来十七八的年纪，嘴角美好的弧度卷起了和煦春风，在我身边形成了温暖的气场，那眸子如此明亮，仿佛是吸纳了所有太阳的光芒。他双眼一弯，笑意那么浓，被春风一吹便如花瓣般散了出来。除了春日里漫天飞花的景致，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景能配得上这一笑。
　　我没有见过小花口中那如花似玉的蝴蝶精，但此刻，我却确定眼前这个年轻公子一定比她美上千万倍。
　　我呆在原地，被这穿堂而过的春风吹得没了神智，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感觉来得莫名，我毫无线索可寻。
　　“人？”我问。
　　“人。”
　　他笑着答我，又示意黑衣小童递来一块方巾。我拿起来往头上胡乱一擦，心中后悔没有向槐树王多问几个关于人的问题。长得那么美的人，估计连他那经常出入两界的主人都没见过几个罢。他总是觉得他主人就是天下最好看的，但他主人是妖，不是人。
　　我又观了那白衣公子一身气息，是人无误。
　　“小姑娘是妖？”他双眼一眯，看起来比我更像妖怪。
　　“是。”
　　“什么妖？”
　　“石妖。”
　　“石妖？”他眨了眨眼看着我，眼中柔光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继续说，“你不是妖怪。”
　　“啊？”我瞪大眼睛看他。
　　我下山已经一月有余了，今天居然被人说不是妖怪。他似乎看出我疑惑，嘴边笑意又起。